四十一章 正面遭遇沈知远
灵犀山庄地处中原锦绣之地，当日沈知远还在的时候，灵犀山庄与白凌翰所在的白家是中原武林威势最盛的两个世家门派，带领正道各个世家门派与天极阁极乐宫这两个邪道势力分庭抗礼。 而后来，极乐宫内讧倒台，天极阁易主，白家灭门，山海书院鹊起，灵犀山庄的洛澜又当众办出荒唐事，承认自己去给天极阁的沈锦墨为奴。这些大事震得各个武林世家简直不知如何应付。此刻各个世家又得了薛晓送来的书信，请各大门派在半月后的四月初一参加灵犀山庄举办的武林盛会，倒大多抱着打探消息的心思，承诺了定会参会。 一封烫金的请帖，也同样送去了山海书院乐山先生的手中。 “四月初一。” 五短身材的赵乐山捧着那张请帖端详半晌，然后对下面垂手而立的一个信使乐呵呵地一笑。“孤灯教甚是可恶，这等盛事，我山海书院自然要列席。麻烦这位小兄弟送信了，还请在我山海书院的客房休息一日，我这就去拟一封回信，便可明日带回，可好？” 这个信使长相身材都并没什么特殊，看起来是灵犀山庄低级子弟的模样，唯唯诺诺地点了头，便随着山海书院弟子向后面客房走去。 信使走入客房，便老老实实地在房中歇息。到了晚间，便有一个山海书院的弟子提着食盒，走入这间房门。 弟子把手中的茶壶与茶杯一样样小心翼翼地摆好在桌上，又抬手倒茶。忽手上一滑，将茶杯碰倒，从壶嘴中倾出的茶水在桌上绘了个弯曲的形状。那弟子连连道歉，拿着手巾揩抹。 看了这人方才漫不经心间以茶水在桌上绘出的形状——这绘图的动作很是隐蔽，若不知就里的人，只会以为此人当真只是不小心碰翻了茶杯。送信的人轻声说：“初一，是我。”声音很低，却清朗动听。 “洛公子。”那名为初一的男子点头轻声说，“前不久收到了信，这里一直在安排。我今夜值夜，可以在院内巡逻，因此正好方便你行事。” 山海书院弟子众多，灵犀山庄自然在其中藏了暗桩，初一便是其中一个。这次洛澜冒险以信使身份前来，不想打草惊蛇，真正想做的，其实只是寻一个人，问一句话。 洛澜方才早确定只有门外有几个武功普通的山海书院子弟有意无意地一边闲聊一边看守，窗外并无人窥视。便和初一匆匆换了装扮，穿上初一身上的淡蓝色弟子服饰。初一与洛澜身量相当，暂时互换身份，又是趁夜，普通人难以看出端倪。 初一穿上灵犀山庄弟子服饰，又低声说：“您让我们找的那个人，我们并不知道他住何处。近来的消息，演武场边有座青砖楼，名叫藏星楼的，每日绝不准人靠近，似乎旁边密布了许多机簧暗器。还有便是，元洲公子的住处，最近每晚都传来甚是凄惨的哭声。但他那居所每日里门关得严，我们也看不到原委。” 洛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与初一换了易容的面具，便出了门，向那几个闲聊的书院子弟点头打了个招呼，向外面走去。 有这一层夜巡的伪装，一路无事，并无人对他多做注意。他顺着初一早已给过他的巡逻地图一路走去，夜色愈深，面前忽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洛澜眼神一凝，这个身影，他熟悉得要命。 他这次来，原就是来寻这个人。竟在此处碰上了，也是意外。 他还没想好到底要如何与这人打招呼，沈知远却看到了他的身影，招手道：“这个子弟，过来，替我送样东西。” 洛澜走到了沈知远的面前。沈知远手中拿了个小金盒，说道：“这套机簧袖箭，你替我拿去给元洲，告诉他我明日要去看看他功课，不要贪玩。——等等，你抬起头。” 洛澜抬起头，正视沈知远的双眼。 沈知远此刻也戴着易容面具，但身形和眼神都一如往日，端肃冷沉。沈知远看着面前面容平庸的山海书院子弟，冷声问：“叫什么名字？”右手的拳头已握紧——这是准备出招的意思。 洛澜轻轻笑了起来。 “父亲。”他微带玩味地叫了一声。“得知父亲未死，澜儿高兴得快要昏过去了。” 沈知远一怔，唇角忽也露出一丝笑容，道：“原来今天来送信的人便是你。故人来了，真是难得。” 他又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凉亭，“过去说说话？” “父亲有命，澜儿当然遵从。”洛澜笑眯眯地，与沈知远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走进了凉亭。 他与沈知远此刻二人都戴了易容面具，表面上客客气气，倒都是各怀鬼胎。 “可惜此处没有茶水，不能给父亲奉一杯茶。”洛澜在凉亭中坐定。 “茶就免了。你送的茶我也不敢喝。”沈知远哼地一声冷笑，又道：“最近如何？” “我如何，父亲不是知道么。”洛澜笑微微地道，“灵犀山庄那个空壳子，号令群雄的能耐也快要没有了，便趁着最后还有点父亲当年的余威，请大家去坐坐。” 沈知远嗯了一声，思索片刻，却长叹了一声，道：“我当年养的这三个孩子，要说最喜欢的，还是数你。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将你做灵犀山庄的继承人培养。” 洛澜笑道：“父亲错爱了，我原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 沈知远摇头道：“你本事可大得很。当日羽翼未丰，就敢和我离心离德。此刻看来，倒是为了锦墨？” 提及锦墨，洛澜眼睛微垂，轻笑道：“毕竟是我一手养大的弟弟。” “从前天极阁势大，锦墨当年……唉，我也是迫不得已。”沈知远轻叹道，“你今日来此，我倒要问你一句，还记不记得几分父子情分？” 洛澜抬起眼睛，道：“不知父亲想说什么？” 沈知远道：“如今武林的局势你也见了，我若出手对付灵犀山庄，最终胜负还在未知之数。我也记得与你的情分，我们何必为敌。天极阁那等邪派，不留也罢。你与我一同联手，将天极阁除灭，你带着锦墨回灵犀山庄，想做兄弟便做兄弟，想做别的也由得你们。我以后也尽力补偿锦墨，不让他委屈了。如何？” 洛澜眼睛垂下，似在思索，唇角却微微勾起。 若不是知道沈知远原本就是天极阁幕后的创立者，原本就是沈知远主动拿锦墨去笼络拓跋海，他这个提议，还真是非常有诱惑力。 洛澜思索片刻，笑道：“若能和锦墨做回兄弟，自然好。我与他现在这个关系…都是男子，谁乐意屈居人下呢。只是父亲是否知道锦墨身上的功法，有种奇异的寒毒？他身上这寒毒若能清除，我也便放心了。父亲一向渊博，或许知道这寒玉功法是何人所创，寒毒有没有解法？” 沈知远道：“这寒玉功自然是一个惊才绝艳之人所创。告诉你原也无妨，那人便是……嗯？”他忽然满脸疑惑之色，“便是……” 沈知远凝神思索，皱着眉，“我怎会想不起来了？” 洛澜望着沈知远绞尽脑汁思索的样子，心忽然沉了下去。 他今日冒险来与沈知远说话，本来就是想问这一句。 锦墨身上寒毒发作得越来越激烈，寒毒之事他不敢再拖。 英雄大会一过，他与沈知远的关系必成水火，只怕之后再没有机会能与沈知远假装父慈子孝地说上几句话。若非如此，他也不想仓促冒险前来。 可以改变人深层记忆的筑梦丹。有人想办法消掉了沈知远的记忆。 沈知远越想，眼神便越是混乱，额头缓缓浮上青筋，茫然道：“怎么会……不行！太危险了！” 他爆烈的内力忽然如火焰一般爆发起来，长身而起，一拳几乎打碎了石桌。 洛澜早有准备，一按石桌边缘，轻飘飘地向后方跃去。但在此时，四周山海书院子弟的眼神也都射了过来，他行迹是藏不住了。 沈知远一招出手，眼神又恢复清明，忽冷冷道：“这样也好，你既来了，便不要急着回去，四月初一英雄会，与我一同去灵犀山庄，放你回家，可好？” 说着，脚下如电，猛地向洛澜冲来。 洛澜未及闪开，他今日没拿趁手的武器，只得抬手一架。他右手用不上力，左手勉强架住，只觉手臂酸软，慌忙就地一滚泻掉力道。沈知远内功深厚惊人，洛澜的功夫大多是他教出来的。此刻洛澜右臂又不能使力，不由得有些支绌。 洛澜心中暗恨自己这次未免有些太过冒险。沈知远招招并不留情，手上劲力奇大，多次毫厘之间擦着洛澜的手骨掠过，再差分毫就会被一把将骨头扭断。周边的山海书院子弟也大多围了上来，其中不乏好手。洛澜心念电转，忽然放弃了抵抗，又一把除掉了易容。 任沈知远抬手扭住他的胳膊，又锁住了几处xue道。 “我不是夫子对手。”洛澜微笑，“夫子方才的提议我很有兴趣，灵犀山庄日后与山海书院携手，也是好事。都是中原武林正道，何必自相残杀呢。” 周遭的山海书院弟子大多认出了洛澜的脸，都响起了惊呼声。 洛澜近日来在武林上声名微有些奇怪，但当年的灵犀山庄正道盟主之名犹存，无论如何，沈知远不可能当众对他下杀手。 沈知远思考片刻，也冷哼道：“不错，那就先留洛公子在山海书院好好做几天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