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崩溃
“呵呵……”不知过了多久，我低声笑起来。原来如此，美黛丽说得对，任凭我再如何泰然面对，我的生活依然是风刀霜剑，不会改变。 这样的人生，不如……不要。 慢慢地扶着墙站起身来，站直身体，我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 一打开门，狂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几乎把我刮倒。勉强站稳后，便继续往外走去。 路上没有行人，却隐隐地有爆竹声传来，持续不断，此起彼伏。天色已晚，然而一向感觉昏暗的路灯，不知为何在今天看来特别的耀眼，照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朝四周看了看，不远处都灯光点点，无奈间只好找了个灯火相对稀疏一点的方向走去。 雪已经积了一尺多厚，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几次跌倒，雪弄得满脸都是，衣服也湿透了。但却丝毫不觉得冷，或许已经麻木了吧。反倒觉得空气说不出的清新，不像刚才在屋子里，闷得我简直要窒息。我贪婪地呼吸着，丝毫不介意肺部被冷空气刺得隐隐作疼。反正，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走着，身边越来越明亮，不断有人擦身而过。我停下来，茫然四顾。 “你要去哪里？”一个声音忽然闯入我混混沌沌的脑中。 去哪里？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所措地回答，“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小坤说，叫我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再去死，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到处、到处都是人……你能告诉我，我该去哪里么？”满怀希望地向声源处看去，依稀见个人影，却看不真切。 屏息静气地等待回答，却久久没有回音。算了，我黯然地收回视线，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脚下路突然开阔，我抬起头，看了一眼便诧异地停下脚步。 居然又走到这里来了。 为什么来这？耳边有声音冷冷地问。 但我已顾不得回答。倚在墙上，双眼一眨不眨，痴痴地望着马路对面被围着的两座建筑。真冷清……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每次来，都会看到来来往往的好多人。想着我幽幽地叹了口气，真的好想再看一次那些三五成群、蹦蹦跳跳的孩子……还有那些边招手边笑得一脸幸福的学生家长。 为什么到学校这里来？为什么？为什么？耳边的声音依然不折不挠。 “没有为什么，不过是习惯而已啊。”我好笑地道，目光仍然凝聚在马路对面。 “好久没来了……”我轻声笑着，“不过你知道吗？以前我天天都会来的……每天学校还没有放学，我就已经在这里等着了……直到——被关起来，来不了……” 眼睛好酸，那两幢建筑似乎离得有点远了。“可是我不敢过去，我知道我等着的人不会从学校里出来的……他早就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一直都知道的……”眼泪流下来，但我还是在笑，“我知道我永远也等不到那个人的……可是……哪怕只是看着这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觉得很满足很快乐，真的、真的很可笑吧……” 眼前突然压下一片阴影。不要挡住我的视线啊，我费力地挣扎着摆脱那人的怀抱。 阳阳！阳阳！声音一遍遍地道，说不出的凄楚。阳阳…… “住口！”我猛地大吼一声，用力捂住耳朵。 “你是谁？你凭什么这样叫我？”我气急败坏地叫道，“只有——只有……”只有那个人才能这样叫我！只有那个人…… ——那个人，又是谁？ “是谁？我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我茫然道，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数个片段在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却一个也抓不住，“那个人，我记得我以前就是来这里接他的……我那时还有车……后来他走了，我每天还是准时到这里来等他……我记得的，但为什么我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 头倏忽疼痛起来，我仍然一个劲地喃喃，“我记得的，那个人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想忘都忘不掉……我的记忆力一向都很好，想当初多少人都羡慕我过目不忘呢……我连这都记得，为什么我会想不起来他是谁？”拼命地想那个人的名字却仍然一无所获，头越来越痛，我忍不住呻吟起来，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 “别碰我！”胡乱挥开伸过来的手，我猛站起身，“砰”地一头撞在墙上。 一定是记的东西太多了，早知道不该这么懒的。那些工作方面的资料我背它们干嘛呢，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啊，害我反而想不起来这么重要的东西……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来，眼前红惨惨地迷糊一片。但似乎不像刚才那么头痛欲裂了，于是我又狠狠地向墙上撞去。 一声闷响，触觉却没有刚才那么冰冷坚硬……未等我细想，身体已然拔地而起。 耳边嘈杂声不断，似乎有人不停地在叫在说话……可是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也不想听懂。我只想做我刚才做的事。 “放开我！放开我！……”我疯狂地挣扎，推拒着那个限制我自由的人。然而环绕着我的那双手，依然把我束缚得死死的——我顿时气极，张口便狠狠地咬下去。 直到浑身无力，我松开口，绝望地呜咽起来。 头好沉好痛，根本就想不起来……根本就想不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发现自己正坐在雪地上，那人早已放开了我。 “是梦吧……”我恍然地笑起来，“一定是梦……那个人，其实根本不存在的，哪来的名字？” 不停地自言自语，心情慢慢回复平静。 回去吧。忽然听到有人低低地说。跟我回去。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四肢都快冻僵了……那人还在叫我跟他回去，我恍若未闻，踉踉跄跄地穿过马路向学校旁边的巷子中走去。 “跟我回去！”那人似乎终于愤怒了，追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真是固执。我恍恍惚惚地笑起来，并不止步：“回去？你要我回哪里去？你看不出来吗？我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回去……”所以，还是让我找个无人的角落，永远消失吧。 那人却仍不放手，死死地拽着我，竟似要把我胳膊生生折断。好痛，我的脚步愈加地虚浮起来，整个人止不住地往下栽去。却还是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往前走……我一生中恐怕还从未有过如此的执着，这是第一次，想来也是最后一次了。 眼前蓦地里一阵摇晃。身体忽然便腾空而起，被打横抱在怀里。 跟我回去。还是那个嗓音，不再愤怒，不再冰冷，低沉中竟似掺杂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柔。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突然间不想再挣扎了。何苦再为了梦中人日日伤怀夜夜煎熬？不管这人是谁，不管这人要带我去哪里……都由着他吧。就让我这样一觉睡去，永远都不再醒来。 这样漫长的噩梦，这样空白的人生……我已经太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