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鸢尾
光怪陆离。 大约只有这个词能形容这灯红酒绿的地方，周围色彩缤纷的霓虹灯光照在蓝因精致如画的面容上，倒是给眉目惯常冷冽的他多添了几分颜色。 收费区与蓝因平时惯常呆的地方有很大不同——他平日里都在自己那个蓝屋子和客人想象中的家里徘徊，前者总是给人种压抑到窒息一般、仿佛置身于大海深处的错觉，而后者——总是大同小异的陈设布置，变来变去，也脱不离是个色泽温暖的“家”。 这地方倒是头一回见，周围高楼林立，巨大到让人看不清字的广告牌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嘈杂与喧嚣声接踵而至，形形色色的人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街边偶有被人踢翻的垃圾桶，却没街道机器人去清理，任由恶臭味与不明色泽的污水被人群来回践踏。 而在这中间，夹了个干干净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蓝因，倒显得有几分奇怪了起来。偶尔有人侧目看他，没几秒便收回目光，匆匆忙着自己的事情去了。 不过镜子里的蓝因也像是被这样盛大的场景惊到愣住，扯着身边那位叫“黎仞”AI的衣袖，侧过脸看向他，一双温蓝海水似的眼睛里多少含了些不解神色。 “这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觉得…好像和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 他双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下：“管理上次带我来的地方很干净，都是书和资料，有这么高…” 或许是觉得自己比划不出那个模样，他伸出一截葱白的食指，红色灯光跳跃其上，倒是多了几分色泽诱人的味道，指尖指向前方一个几乎高耸入云的广告牌：“你看，得有那个牌子那么高的各种资源，都看不着顶。” 这么说着，他眼中又出现了钦羡的光，像是极其渴望主人爱抚的小动物，冰蓝眼瞳溢满了渴望。 黎仞看着他这样子，倒是很有耐心的没有打断蓝因，甚至还问了句：“还有呢？”，依然站在一旁听他说。 听见黎仞这么问，蓝因便手舞足蹈的继续同他比划：“…那儿有很多资料，心里不管想着什么，都能‘蹭”的一下垒到你面前，简直太神奇了！不用和免费区一样的浪费时间自己去找！” “…另一边都是修理液，是个大海似的、里头全是高级修理液的池子，中间还有个小口，一直咕噜咕噜的冒着高级修理液——我隔着一片资料山都能知道那个地方能有多奢侈。” “再往后头走...一条街都是卖东西的，还全是我喜欢的东西！管理员和我说那是主系统检测到我的喜好，所以看到的东西必然都是我最喜欢的...可惜我都带不走...太贵了，都太贵了。” 说话人最初满脸的羡慕，让他冰雕一般的容颜多少添了点鲜活，只是在说到价格的时候，又有些萎靡了起来：“那时候我一个都买不起，还是管理走的时候，送了我一个橘子餐盘。” 沉默在一旁，面容英俊深邃的男人这时才出声安慰：“没事，”他伸手揉了揉蓝因细软的银发，“今天还给你买，看上什么和我说。” 见钱眼开的小东西想必是从没见过这等好福利，顿时满脸都洋溢着幸福的神色，又像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扭捏：“不好吧...我现在也有钱了！可以自己买点东西了啦...” 只是声音却越说越小，还偷偷抬头，看着黎仞的反应。 瞧见他这样， 黎仞原本冷硬的薄唇微微上翘，上前牵住他柔若无骨的手，醇厚的声音听着十分温和：“不要紧，你随便给我买个什么东西当回礼就好了。” “剩下的你随便挑，我不差钱。” 丢下这句多少有点霸总的话，小东西被他那句“不差钱”砸得晕晕乎乎，像是没缓过来似的在原地发愣，倒是很可爱。黎仞便牵着蓝因继续向前走，边走边同他解释。 “付费区是建立于每个AI设定之上的世界，除了人类以外，大家的都不一样，通常都是为了迎合AI人设中最深一层设定。” “那这地方，是你的什么设定呀？”蓝因问他，一遍扭头看着五光十色的世界，一副好奇的样子。 黎仞沉默了半晌才开口。 “——我的付费区，就是老板记忆里、同母亲相依为命、被抚育成人的地方，只是后来这里推翻重建，现实中再也不存在，对母亲的依恋让主系统为我构建出了这个付费区。” 说这话的时候，黎仞依然是一副神情淡漠的样子，完全看不出这些人设对他的影响。 “我可以在这里无数次的回忆逝去的童年、以及和母亲相处的时光——所以这样永远迎合AI内心深处的存在，非常容易让AI沉迷，很多AI辛辛苦苦工作一个月，就为了来这里放纵上几天。” 蓝因起初不知如何答话，直到黎仞自己转移了话题，才在一旁赞许的点点头：“确实，我要是有钱了，也想要天天泡在付费区里玩儿。” 像是不赞成他的观点，黎仞出声打断：“不过，维持付费区运行的成本也很高。”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了一眼蓝因，多少打压下去了点他的兴奋：“你现在应该还没有足够的钱去开自己的付费区，不过可以租借其它AI——和你一级设定相同的那种，借用他们的付费区，估计你会喜欢很多，比我的这个也会让你舒服些。” “现在呢，”他又伸手揉了揉蓝因的银发，估计是手感很好，黎仞总是隔上一会就要上手揉一下：“就先在我的付费区里好好逛逛吧。” 蓝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再说那些，只问他：“那我上次看到的——管理的付费区，就是人类的地方吗？他们所有人类的付费区都那样吗？” 男人朝着他颔首，唇角微弯：“是的，应该挺没意思的，是不是？” 手里牵着的人却不赞许了抿紧了唇。 “不，我很喜欢，我觉得非常棒，”蓝因这么对他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语气里又都是满的快要溢出的喜欢与期望，“我希望我的付费区，也是那个样子的。” 黎仞像是被他这句话逗乐了，和老板有着八成相似的面容露出一个十分宠溺的笑来——这是绝对不会在老板脸上出现的笑容，不过倒是也不显得诡异，在他身上糅合的很好。 “那应该就是你喜欢的样子。” 他放低了声音，轻声哄着蓝因。 两人边走边逛，周边的商场里几乎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商品，有些满的都要从货架里跌落出来，摇摇欲坠的挂在边上，蓝因凑上前去仔细看，基本都是上一代的东西了，没人买也正常。 好处是比较便宜，没多久他手上便拎了好些东西，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从摆件到餐具，估计还有些是给你留的礼物——因为他买了双份。 路过一家花店，黎仞停下脚步，这花房设计的有趣，门面处五花八门的开出不同的花儿来，在这座城市里，同蓝因一样干净到格格不入的地步。 “喜欢吗？”他拿起一支蓝色鸢尾， 看向蓝因，却没等回答就对店主说：“包起来。” 金色流光从他身上抽丝剥茧的离开，落到花店门口的小篮子里，“当啷”几声，金钱坠落的声音从店里响起，四处可见的机械女声一板一眼报出收到的钱数，店主听收到了比想象中还要多上好些倍的金额，顿时喜上眉梢，带着人烟味大嗓门声传到他俩耳朵里。 “小哥长得真好看，这样的花可不就得衬这样的人吗？”她大概是看出了给谁买的，殷勤的夸着蓝因，手上动作不停，还多包上了一只白色鸢尾，“这可是我今年看过最美的花，谁来了我都没舍得卖！就他们那样子，这么好看的花给他们可不糟蹋了？” 想来也是不需要那两人回答，店主自己热热闹闹的就接上了话：“就给您这样的人才合适，和您头发颜色都一个样儿！缘分呐！今天能见到您这样的人都是我运气好，送您啦，以后常来呀！” 蓝因垂眸，胖胖花店老板手里拿着的白色鸢尾都有些蔫了吧唧的垂着头，倒是和她嘴里说的好看瞧不出半点相似来，她圆润的手指左右一掐，细丝和礼品纸在她手上玩出了花儿来，没多久又包好了第二只。 她把花直接递到黎仞手里，仿佛有一次薄膜似的水波在两人接触时轻微的颤动了一下，老板浑然不觉，一张圆饼似的胖脸因为笑容挤到了一起，还散发着人类特有的善意，热情的招呼他俩：“下次来给您俩打折！” 两人越走越远，黎仞已经接过蓝因手上拎着的其他东西，指尖轻点，那些便化为了无数流光进入自己的空间：“东西我先帮你收着，一会直接给你送回去。“ 他则伸手把两朵花递给蓝因：“花不重，你不是很喜欢么？上次见还和我说这种花漂亮，就拿着吧。” 这一连串动作他做的极其自然，好像做过了许多遍似的熟练，捏准了这两朵花必然是蓝因所求已久的东西，断然不会拒绝。 许是不好意思拒绝对自己这么好的人，拥有着蓝色双瞳的美人顺从的伸手接过那两朵花儿，脸上却懵懵懂懂的露出些不解来。 【我是说过喜欢鸢尾。】 【我喜欢鸢尾，橘子，蓝色和大海。】 【可是不对。】 【我真的喜欢吗？】 【怎么看都只是和其他花差不多普通存在...】 【我...我为什么会喜欢呢？】 “那你呢？”蓝因侧过脸去，银色发丝擦着他白皙的脸颊划过，“你喜欢鸢尾吗？” 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话似的，黎仞嘴角扯出一个更大的笑容来：“我喜欢这个做什么？” “没用、脆弱、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东西。”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