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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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荒途 十一月下旬,红巾军万余人进攻岊岭栅,高丽一方大败,名将安佑、金得培勉强保住自身,单骑逃亡,很快,红巾军的先锋便进展至兴义驿,马上便要进逼到开京城下。 此时宫中十分惊慌,许多人都匆匆忙忙,因为殿下已经下令要“南狩”,就是向南方逃亡,所以都在做最后的准备。 洪麟组织宫廷侍卫,护卫着洪太后、殿下、中殿,一路出了满月台,向南而行,洪太后是带着王瑶一起乘车,王祺与宝塔失里都是骑马,京都的好马大部分都调集给了军队,因此宝德所骑的马便是一匹很羸弱的瘦马,洪麟看到她骑了这样一匹马,走起来摇摇晃晃,不由得黯然伤感。 因为出走得非常匆忙,京都的官员随从者很少,只有洪彦博、李岩、金镛、庆千兴、柳濯、金逸逢、郑世云等二十八个人,洪麟与瀚白督率着护军,严密警卫,来到江边的兜率院。 王祺驻马江边,望着浩浩汤汤的江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京啊,自己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即使可以再入开京,只怕也已经是人物两非,哪里想到居然在自己为王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呢?竟然保守不住京都。 王祺不由得便想起那首歌:在这个有许多恨的世界上,约定的你,放下情,只带着身躯离去,留下了眼泪。当然,可不正是那样,恨了五百年并活着,为什么不能放下。 真的是恨五百年,回想高丽的往事,实在饱经忧患,尤其是自从蒙古攻入中原,高丽原本还算平静的生活便打破了,这么多年来,就是抵御蒙古,抵御倭寇,现在还要抵御红头贼,身处狭小的半岛,高丽一直是小心周旋,不可否认时机到来的时候,也曾有过豪情壮志,不过畅快的时候只是少许,多数都很憋闷,要紧密关注中原的情势,谨慎做出判断与选择,否则高丽这样一个小国,很容易受到中原风波的影响,自己是一直很谨慎的,哪知却仍给红巾军攻了进来。 事实上红巾军与高丽有什么怨恨呢?纵然高丽曾经被迫派兵参与中原的争斗,毕竟不过区区两万余人,在如同海潮一般的元国军队之中,其实并不是很引人注目,而且张士诚都已经不计较,韩林儿为什么要在意?况且红巾军的敌人本来应该是元国,只要和元国争斗就好了,为什么要侵入高丽?所以承宣李穑才有那样两句诗:“近闻群盗满中州,岂料余波到此流”,很意外居然打到高丽来。 然而终究是打进来了啊,如果可以,本来王祺也愿意修好,就好像与张士诚那样的关系,一边与元国保持往来,一边与张士诚交往,然而韩林儿这一支红巾军却是咄咄逼人,一定要占据高丽这块土地,如此一来,矛盾便不可调和。 第二天晚上,来到了焚修院,附近官员将领前来谒见,宝塔失里别的倒也罢了,让当地官员赶快找几匹矫健的马,给宝德等人换乘,瀚白也是急着找马,洪麟则十分担忧开京,毕竟母亲虽然也已经离开京都,然而洪益却还在那里。 洪麟之前便和他讲过:“一旦满月台有了动静,你马上便离开。” 然而洪益却说:“我不能这样轻易便丢下这里的病人,她们需要我。” 洪麟一听他这样的话,便一阵发急:“母亲也需要你,你应该陪伴母亲一起离开。” “母亲有府中的护卫,可是活人署的病人,她们只有医官。” 洪麟摇了摇头:“红头贼攻进来,非常危险,你不能留在这里。” 这时朴承基走了进来,道:“城破的时候,我会来这里,与他一起离开。” 洪麟忽然间见到朴承基,倒也罢了,然而听他这样说,心里登时便安定了下来,很是感激地说:“承基,这件事全拜托你了,谢谢你。” 朴承基别的也就罢了,能力值得信任,但凡是他承诺的事,可靠性是非常大的,虽然从前相争多年,然而此时听到他的允诺,洪麟的内心实在倍感安慰,笃实了许多。 朴承基微微一笑:“不必客气,况且洪医官也不是那样软弱无力的。” 这几天格外用心保养打刀,已经磨得锋利雪亮,一直以来,他都是医官的面目出现,到那时大概要爆发一下倭寇的特质吧? 听了朴承基的话,洪益也露齿嘻嘻一笑。 辛未日这一天,逃亡的王室来到利川县,已经是冬季,天气很是寒冷,尤其这天又降下雨雪,单单是雪倒也罢了,可是雪片中夹着雨点,这便不仅仅是拂去身上雪花的问题,雨滴与雪片一起落在衣服上,很快渗透进衣袍里,过了一阵,便能感到衣服的湿冷。 午间休息的时候,洪麟等人四处寻觅了木柴,给大家烤火取暖,另外还要加热一下食物,这种时候,木柴也是很难找的,附近许多人都逃亡了,因为人心惶惶,为了过冬准备的木柴便非常少,在空荡荡的村庄里搜寻,好不容易找到足够的柴草,有一些还淋了雨,难以点燃,勉强燃着了火,火焰里带着烟气,呛得人连连咳嗽。 洪麟安排分发了木柴,转身一看,只见王祺坐在火堆旁,脱下了外衣,正举在身前,让那火的温度烤干外衣,洪麟心中登时一阵酸楚,连忙感到王祺身边,接过衣服,道:“殿下,让我来吧。” 王祺听他的语声略带哽咽,便笑了一笑:“无数的人都是这样流离,也不独我一个,所以不必伤感。” 虽然细细想来,道理是这样,可是看到殿下自己熏烤湿衣,仍然令人分外感伤,从满月台到荒野山村,落差实在太大,怎能让人心中没有触动? 见周围的人都一脸懊丧神情,王祺便振作了精神,笑道:“如此风景,卿等正宜联句。” 虽然是雨夹雪,带来了许多不便,不过这却也是很优美的天气呢,雪片落在地面,有一些没有当即融化,仔细去看,还能够看到细小的颗粒,抬头望向空中,雪霰纷纷,如同雾气,让人不由得便想起“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很古雅的情绪。 众位朝臣本来都是很落寞的,这样的处境,又是这样的天气,在凄凉之中更增了厌烦,心情非常的烦躁,克制不住地想念开京的宅邸,然而此时既然殿下很有兴致,虽然其实心绪相当恶劣,却也不由得勉强振作,纷纷吟诵了起来。 这个时候,侍卫们找到了几把破旧的油纸伞,撑开来遮挡在宝塔失里、王祺,还有几位高阶官员的头上。 第二日傍晚,来到了阴竹县,虽然是县城,官吏和民众也都四处躲避逃亡,官府之中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虽然是将这里定为暂时的行宫,然而走在里面,房屋狭窄倒也还罢了,来来往往仍然是自己这一批人,便很感到荒凉,而且没有食物。 洪麟带了一些侍卫出去搜寻供奉,不多时带了一个人,是本县的判阁门事,叫做许猷的,进献了两斗米。 王祺问:“县内的按廉使和安抚使都到哪里去了?” 许猷低头道:“不知道。” 王祺冷笑道:“他们倒是逃得比我这个王还要快。出去寻找,将那两个人锁拿了来。” 宝德宝城安排煮饭,然而为难的是,只有米,没有菜,更加没有rou,两个人看着锅里的白饭,又是一阵忧愁。 这个时候,好在又有人来,乃是本县之人裴元景,带了二十几个人来帮忙清扫房屋,烹调晚饭,还送了一些蔬菜和rou蛋,于是终于有了下饭的菜,用这些赶快整顿出一餐晚饭。 晚膳摆在王祺的面前,其实很简单,一碗米饭,一碟鸡蛋,一碟煎rou,两碟泡菜,一碗rou末烧干菜,在这样战乱时期,能够有这样的食物,也已经相当不容易。 王祺与洪麟对坐吃饭,洪麟面前也是一碗米饭,他尽量吃泡菜和煮干菜。 王祺将自己的筷子用茶水涮了一下,夹了煎蛋和煎rou到他碗里:“吃一点rou和蛋吧,此时不比寻常时候,长途跋涉,护卫又紧张,若是还这样拘泥礼节,身体会吃不消的。” “是,殿下。” 两个人吃着饭,王祺慨叹道:“幸好还有许猷和裴元景,否则我等何其狼狈,裴元景忠诚能干,既然这里的官员已经丢弃了职守,便让他以散员的品阶,监管本县事务,许猷也要嘉奖。” 真的是让人心寒,平民逃亡也就罢了,官员几乎是一个不剩,倘若没有那两个人,自己这一行人今夜何其悲凉,裴元景不仅忠心,而且做事有方法,知道自己必然从这里经过,便劝了附近十余户民人留在这里,准备款待王室的队伍,在这样官员普遍擅离职守的情况下,裴元景和许猷便表现得格外出众,让人看到黑夜中的一点光,终究还是有忠义之人啊,如此的有勇气。 这一天晚上,对着火盆中的炭火,王祺轻轻地搓着手,虽然生了火,然而房间里仍然很冷,不仅是天气严寒,炭火不足,也是因为这里的房间已经空了几天,没有人的地方,便容易显得格外寒冷,而且冷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内心。 到了此时,赶来帮忙的本县民人已经回去了,县府之中其实也不能说是一片安静,毕竟从京都离开,包括护卫和宫女,也是有二三百人的,然而走来走去的却也只是原班这批人,不见新的人。这座官府之中,还是阴竹县人气最为旺盛的地方,倘若走出这里,来到街上,便只是一片空空茫茫,连更鼓声都听不到,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声,分外凄凉。 就是这样的荒城之夜,让人心头分外感慨,许多从前少有的情绪,一时间都涌到胸中,在那里翻搅酝酿。 房门声响了一下,洪麟从外面走进来,坐在王祺旁边,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其实洪麟的手比较凉,不过此时两个人的四只手交握在一起,王祺手上的温度虽然没有立刻上升,心头却感觉一暖。 只听洪麟说:“殿下,外面已经巡视过了,一切正常。” 王祺点了点头:“很好。” 片刻之后,洪麟又说:“过几天到了忠州,就会好许多。” 这几天路上,真的十分不方便,不但饮食简陋,而且洗澡艰难,从洪太后到殿下、中殿,都是连续几天没有沐浴,身上难免不太清爽,好在每天倒是还能够净面刷牙。 王祺默然片刻,道:“洪麟,有许多事都不同了。” 洪麟将王祺的手握得更紧:“殿下不可消沉,一切都会过去,破坏的仍然可以修复,我们会击败红头贼,高丽会好起来的。” 王祺微微一笑,望着洪麟:“你说得对,高丽不会这样便衰落,终有一天会复兴。” 而现在最好的,就是有你在我身边,你是永远也不会离开的吧?只要有你在这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