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情话
“白寒对心理学有着比较深入的了解，他对自己的心理状态有非常清醒的认识”。 唐医生想到白寒一脸平静地说知道自己头疼的时候因为精神分裂，那时听到和看到的都是幻觉，很多时候他的一些想法也是只是由于疾病的妄想，但只要让自己感到疼痛就可以减少受影响，即使这种自残的习惯也是抑郁的影响，他目前也必须两害相权其轻。 “他的自毁和自虐倾向让他一直采取非常极端的方法让自己反抗心理疾病对他生活的影响，他也很清楚这样做是在恶性循环，最后结局必然是自我崩溃”。 “唐医生，您告诉我这些是想我做什么？”哥哥好歹也是做了几年总裁的人，虽然他现在是情绪有些不稳定，但不至于看不出来唐医生这么循循善诱，是想对他说点什么“两年前是您帮了我，我相信现在也是，不管是什么，我知道您都是为了帮我们”。 唐医生稍稍弯了点腰，慢慢地说“两年前，我们用了七个月解读你弟弟的日记”。 哥哥点了点头，那期间，也是因为有唐医生他才没完全崩溃。 “但忘不掉那些文字的不止是你，我也一样”唐医生叹了口气“这两年，我总是想起那些日记里面的话，为那个坚韧的，不幸的孩子感到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我弟弟从来不会可惜，就算……”哥哥轻声说，又看着露出疲态的唐医生，坚定地说“您是一个善良的医生，就像两年前救了我一样，现在您也在拯救我弟弟”。 善良啊，唐医生摇了摇头，面上带了点苦涩，说“其实，我本来不适合接受白寒这个病人，在你找上我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 “但您还是来了”。 “是的”唐医生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还是来了，但是我不应该来的”。 “不会的，我相信如果您都帮不了我们，就没人可以做到了”哥哥不是很懂唐医生的懊丧，还以为是弟弟那边太不配合造成的“小寒他可能现在还没接受您，但是……” 唐医生收敛了一下情绪，看着那边努力宽慰他的哥哥，笑了笑，说“我不是被白寒打击到了”虽然的确受了点影响。 “是职业原则问题，在真正见到白寒之前，我有七个月都在从你和他的日记那里了解他，而这两年，也一直记挂着他”唐医生停顿了一下，想起白寒的话“有这些间接的双重接触和不应该的情感投入，本来我是不能成为白寒的心理医生的”。 哥哥皱了皱眉，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觉得这不合理，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但是，正如你所说，我还是来了”唐医生知道哥哥不能理解这种职业伦理问题，整顿了一下自己，微笑着说“所以，就算是个不合适的医生，我还是要努力帮助我的病人”。 哥哥点了点，无比感激地看着唐医生，真诚道“谢谢您”。 唐医生摆了摆手，正色道“我记得两年前，在看完白寒的日记后，我对你说了一段话”。 “您说，我弟弟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他跟抑郁和精神分裂斗争了十多年，药物让他身体慢慢崩溃，疾病让他心理陷入绝望，他一次次在死亡和癫狂边缘徘徊，但他一直坚守住了自己的理智，一直努力维持正常生活，一直在想办法自救，如他自己所说，他真的尽力了。直到最后，他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求救。” 哥哥慢慢重复了这段两年中无数次在他耳边回响的话，让它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刻骨铭心，让他痛心入骨，他弟弟一直在跟他求救，但是他…… “易谦，这段话我今天再对你说一遍”唐医生盯着极受震撼的哥哥，极为坚定地说“白寒一直在跟你求救”。 “但是，他，我……”哥哥有些语无伦次，他想说，怎么可能呢，弟弟失忆了，既不把他当哥哥也不爱着他了，怎么可能还会，还会向他求救呢。但是他心里又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原来是这样！当然是这样！即使失忆了，弟弟也对一直他那么好，那么好…… “不管是上次告诉你白寒的情况，还是这次跟你说这些，都是白寒想让我做的”唐医生继续抛出炸弹。 “为，为什么”？哥哥有点接受不过来，他既不懂唐医生说这些话的意思，也不能理解弟弟这么做的理由，如果，真如唐医生所说，弟弟是在向他求救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呢？ 唐医生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白寒是想做什么，但是，他想对你做的这件事，让他没有放弃自己”。 哥哥瞪大了眼睛，嘴唇死死抿着。 唐医生拿出了一些表格放在了哥哥面前，说“这是上次白寒做的一些量表，这些是有关自杀风险的”他指着几个红色的数据说“易先生，你看，白寒的自杀倾向很高，求生意志极低，一般来说，这么高的自杀风险一般是自杀未遂的患者。”唐医生声音变得更为轻柔。 他把评估结果拿给弟弟看的时候，弟弟漠然地扫了几眼，说了句准确度很高，然后笑了一下，平静地指着自杀风险说，不过这个不太对，我的自杀意向和行为都是由于抑郁症，所以，在能控制自己的时候，我不会自杀。 哥哥颤抖着拿起那些表格，恨不得把那几个鲜红的数字给看穿了，看没了。 “那，那您说什么求救……”哥哥极速地喘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收效甚微。 “但白寒目前没有尝试自杀，甚至，他一直在抵抗由疾病引起的自杀意念，在两个月未使用药物的情况下”。 哥哥死死地盯着唐医生，压不住内心的慌乱有些急躁地说“你怎么知道，他指不定试过了，但是他不说，像这次，他，他休克了，可能就是他想……” “易先生，这是白寒自己说的”唐医生语气轻柔地说“白寒没有撒谎，而且，目前为止，他没有撒过谎不是吗？” “不，他上次说他只痛了一天，但齐远告诉我了，他肯定不止痛了两三天，他……” “易谦，他那不是欺骗，是隐瞒。白寒一直只是隐瞒一些事，但是他从来没撒过谎，不管是关于自己的精神状况还是情绪想法，就像你说的，他说出来的，一直很坦诚”。 医生慢慢安抚几近崩溃的哥哥“而且，你想想，以白寒的智商，如果真的想自杀，他现在还会在这里吗？你就算天天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也拦不住他的吧？” 哥哥稍稍从崩溃的情绪中恢复了一点，慢慢地说“唐医生，别管我，您继续说”。 “易先生，白寒是个掌控欲和目标感极强的人，我觉得他目前在做一件事，这件事让他一直在坚持”。 哥哥觉得他还是有点乱，只是静静地看着唐医生。 “虽然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是结合他这两次一直在诱导我来跟你说这些，所以，我猜测……” “他想做的事和我有关，而这，其实是他潜意识跟我求救的方式”哥哥慢慢接上了唐医生的话“和三年前一样”。 “是的”，唐医生松了口气，站了起来，说“这次，白寒觉得他不想活了，不过和三年前一样，我觉得，他仍然是在求救，而能救他的，只有他的哥哥”。 唐医生站外面走去，心里既沉重又放松，他想起刚才，发作了的白寒后来一直没再开口，静静地偏头看着窗外发呆。结束的时候，医生走到了门口，白寒突然说“唐医生，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医生，如果这两次你觉得你有任何地方不称职，都只是因为你太善良了。”声音极为隐忍沙哑，似乎在努力压制着什么，顿了一下，说了这次的最后一句话“今天麻烦您了”。 还真是很麻烦了…… 哥哥想起弟弟最后那半年的日记，大部分时候都字迹潦草，语言混乱，不需要唐医生指导他都看得出来弟弟那时候精神状态极差，但是在偶然思维清晰的时候，弟弟写的总是他，要么怎么让哥哥爱上他，要么怎么让哥哥恨他，如果爱不能拯救他，那就让恨拯救哥哥。 唐医生告诉他，不管是求他爱还是逼他恨，都是弟弟向他求救的方式，而现在，不知道弟弟想让他做什么，但是，这也是弟弟在求救。 哥哥敲开门，看见了正在站窗户边发呆的弟弟，他想，三年前他没有听到，没有做到，那这次，如果再失败，那就和弟弟一起承担后果吧。 第二天哥哥跟弟弟吃早饭的时候，看着弟弟慢吞吞地喝着粥，突然道“小寒，你想去公司看一下吗”？ 弟弟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了勺子，想了想，说“不会麻烦吗”？ “那是你的公司”哥哥笑着说“贺寻可是天天跟我问你”。 “他是我选给你的”？弟弟回想了一下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助理。 “嗯”哥哥已经对弟弟可以说出任何好似恢复了记忆的话都没有任何惊讶了“我开始不太想要，你说我肯定会喜欢他”。 “嗯，你就喜欢那种人”。 “古灵精怪的小孩”？哥哥一直对弟弟判断他喜欢的人的标准感到不解，他一直以为自己更喜欢……好吧，除了弟弟他不觉得他喜欢谁。 “也可以这么说”弟弟想了一下，说“确切一点，是大智若愚型的”。 哥哥给弟弟准备给弟弟拿一套更适合出门的衣服，想了一下，拿了件黄色的卫衣，听到这话，略带笑意地说“我还是头次听你夸别人聪明”。 弟弟没什么反应地接了过去，不咸不淡地说“不是夸他们”，极为平静地说“这个世界上，最蠢的人愚不可及，次等的小黠大痴，大多数人心拙口夯，稍好的伶牙俐齿，真正聪明的大智若愚，可谓人才的需七窍玲珑”。 弟弟看着穿上那件明黄色的衣服的弟弟带着一点睥睨说出这种话，仿佛又看见了助理口中那个二十一二岁的白总，心里又涌上了那种陌生的暖意，几乎是脱口而出 “而我的弟弟，举世无双”。 白寒听到这包含着无数复杂情感的话，愣了一下，突然笑着说“可惜我哥只是个心拙口夯的”。 哥哥也笑了，边给弟弟整理衣服边说“不可惜”。 弟弟继续之前的话，说“所以你这种人最喜欢那些大智若愚的，比如你的助理，还有那个齐医生，当然，他们也最喜欢你这种的”。 哥哥听了摇了摇头，说“不对”。 弟弟挑了一下眉，说“是你们不承认罢了，大智若愚的人从心拙口夯的这里得到优越感和成就感，心拙口夯的不会被打击自尊又获得便利……” 哥哥突然转身靠近用嘴唇蹭了一下弟弟的嘴角，极为认真地与弟弟对视，红着耳朵说“你说得不对，我最喜欢的不是大智若愚的，是举世无双的”。 弟弟再次被哥哥搞得一愣，想今天早上哥哥的粥怕是加多了糖，明明平时笨嘴拙舌的，怎么今天调起情来一套一套的。 弟弟看着哥哥耳朵红的到车上了还没退下去，不由想笑，明明该害羞的是他吧？ “不过，我还是不能理解你刚才说的。”哥哥直视前方专心开车，得耳朵不那么烫了开口道。 “哦”？弟弟目前心情不错，语气也积极了一点。 “照你那么说，聪明的都会喜欢笨的，笨的应该越聪明的越喜欢”。哥哥同样觉得愉快，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跟弟弟说过话，可能因为以前弟弟在他面前一直装傻，而后来，弟弟不想跟傻子说话。 弟弟突然伸手捏了一下哥哥的耳朵，满意地看着本来褪色成粉红色的耳垂重新染成了红色。 “小寒，别闹”哥哥差点手打滑，没什么威慑力的呵斥了一声，倒是更像求饶。 “跟太蠢的人交往不会有优越感，只会厌烦，跟口齿伶俐的人说话也不会有成就感”弟弟淡定地收回手，搓了一下指尖，继续说“而与比自己聪明太多的人接触，容易因为挫败感而不适”。 弟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说“唐医生算得上有颗七窍玲珑心，你跟他说话是不是不由自主地紧张，经常觉得自己被看穿了？”还比如那个齐医生看他的时候。 哥哥想了想，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突然说“跟你说话我也经常觉得很挫败，觉得自己太笨了，现在也是，但是不会不舒服，还很喜欢”。 “哥，唐医生是给了你本情话大全吗”？弟弟实在觉得这个一本正经说情话的哥哥让他很想再恶劣一点。 “什，什么情话”？哥哥这下不止耳朵，脖子根都红了“我，我只是在说实话”。 弟弟看着哥哥慌乱地取下安全带下了车，笑了笑下车走进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