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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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医院的卫生条件不算太好,黄色的墙壁上,破出一个大洞,又不知是哪个百无聊赖的病人,一块一块地把墙皮掰下,只留下积攒着无数灰尘脏乱之处 被子不知道是多少人盖过的,即使消毒水味儿刺鼻,也仍然让人怀疑它的干净程度。苏氤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却并未表现出任何嫌弃。 她安静地坐在病床边削苹果皮,又细致地切成方便入口的大小,放在已然堆砌了许多东西的案台上。 床上是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岁月在她眼角刻下深重的纹路,浑浊得有些转不动的眼睛里,半是时过境迁的疲态,半是受尽折磨的释然。 “难为你还要来医院陪我,我这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摊上这么个病,又治不好,浪费钱不说,也害苦了你。”她絮絮叨叨地念着,语气却丝毫不带有病重之人的激动。 “哪儿的话,没浪费钱,您能陪我一起生活,才是对我来说最划算的事。”苏氤咧嘴笑,缓慢地喂老人吃着苹果。 “3号床的家属出来一下。”护士小姐的声音很好听,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蓬勃。 “来了。”苏氤的右眼跳动几下,和老人打了声招呼,就出了病房。 几位主治医师站在外面,手里是近几日化验的报告。走廊本就狭窄,偏偏又添下些病床,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尽头的出口那里,肿瘤二字,闪着森然的绿光。 “情况很不好,可能就这个星期的事了。”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的冷光移行,像是在她的心上划下几刀。 她早该想到的。 从老太太三番五次地晕倒时,不对,应该更早些,从她来到这里开始,就该执着地带人来医院做个全身检查,说不定那时还有救。如今,即使她幸运地拿到顶级医疗团队治疗的机会,也无力回天。 病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随即便是邻床家属的叫喊声:“医生!医生!” 绿色的隔帘合上,把苏氤和3号床彻底隔开。她怔怔地看着散落一地的苹果块,因为医护人员来回的踩踏而逐渐成泥,还有碎得不成样的瓷盘,在与死神的战争中,显得微不足道。 一次性下了好几张病危通知书,老太太也转入icu,日渐瘦弱的身体上,插满了各类导管。 重症病房是不许陪床的,她只能远远地望着老人陷入深度昏迷的模样。 所有的医生都告诉她,救不回来,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白费功夫,浪费钱财。她却想着,幸好她还有些钱财。 苏氤在病房外坐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便从眼眶里滚落。重症科的家属,来来往往的,都是些麻木疲倦的表情。这让蜷缩着双腿,情绪失控的她,看起来格外突兀。 从来都是一条路走到黑的她,为什么总是会走到死胡同? 苏氤不禁想起,自己刚来到村庄的时候,身上除了一把色泽上乘的小提琴,一张仅剩几百元的银行卡,再无它物。几名黑衣的保镖将她押到一间简陋的小楼前,便迅速消失。 她那年二十二岁,在生命的前十八年中,一向是全世界的焦点。十五岁开始谱曲,十六岁一年举办过三场顶级音乐会,师从音乐界的不世出之英才,得到过数不尽的艺术家前辈亲身指导。评论家们早在她成年的那日预测,她必将超越她的老师,成为半世纪内音乐界最耀眼的星辰。 谁又能想到,那年不可一世的音乐天才,会落得今天这般地步?苏氤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心中钝痛不已。 不夹带私人感情,这是个相当美丽的村庄。她来得巧,正赶上秋日丰收,麦子金黄灿烂,香气扑鼻。一位头戴草帽,面色和蔼的老太太,忙着在房屋门口的田里收麦子。邻居该是热情过头,又或是老人平日里给过其他人许多帮助,忙过自家农活的,纷纷赶来搭把手。 一直到日光西下,老太太总算忙活完,乐颠颠地把麦子整理一番,才发现在门口坐了许久的她。 “苏老太,这姑娘是谁呀?都在这坐了快一天了,村里也没人认识她。”有个年轻人推着手推车路过,顺口问道。 “这是我孙女。”苏老太拉她起来,带她进门坐下。 “孩子,你叫什么呀?”老太太在家中翻箱倒柜,总算寻得一罐不知放了多久的茶叶,泡了杯看不出绿色的茶水。 “南……苏氤。”她顿了顿,想着自己已经不再姓南,干脆就改成了老太太的姓。 尖锐的手机铃声,在安静的走廊上过分吵闹。她思绪被打断,有些不耐地接起电话。 “喂。”声音意外地沙哑和疲惫。 “氤?”电话那头是个好听的男声,“老太太情况怎么样?” “不好。”苏氤一个字也不想多说,太阳xue突突地跳动着。 “孩子们问你下午来不来疗养院,他们好久没见你了。”听她的态度不好,那边似乎也不生气。 “等这边结束了吧。”她缓慢地仰起头,只觉医院的灯光刺眼。 大家对什么是结束,心知肚明。 “我下班了。”他沉默片刻,突然说道。“你在住院部八楼吧?” “七楼,转到重症科了。”苏氤觉着,这种时候,身边有人似乎也挺好,便顺着告诉了层数。 不到十分钟,一个年轻人步履稳健走来,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 剑眉星目,温文尔雅,白大褂的后摆随风飞扬。可惜在医院里,无人欣赏。 “要靠会儿吗?”年轻人坐近些,俯身问她。 苏氤皱眉,却被他不由分说地按在肩头,她挣扎几下,终究还是没有拒绝。 “西西的眼睛怎么样?”她合上眼睛,低声问道。 “病情控制得很好。”他应道,“这段时间就在吵着要看油菜花,哄了半天才肯继续吃药。” 不可多得的好消息。苏氤这样想着,小憩了半个钟头。 “你什么时候回去?”她揉了几下眼睛,突然问道。 “你和我一起的时候吧。”年轻人顿了几秒,轻声回答。 “别开玩笑。”苏氤闭目养过神,不动声色和他拉出一段距离,“你总是要回去的。” 怕是这世间大多数人都想不明白,谢清欢这样的富家小公子,25岁的海外医学博士,不仅放弃继承家族公司的股份,还拒绝各大医院的邀请,执意来这穷乡僻壤,开了一间专供视母细胞瘤患儿的疗养院。 所有人都只当是青年人的年轻气盛,不出两年,他一定会因为不舍得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向家中低头。 “为什么?”谢清欢敛住笑意,严肃起来。 “人不能只为信仰而活。”苏氤叹息一声,心中又开始密密麻麻地难受,万蚁噬心。 “那我们也成功养活了十个小孩子,不是吗?”他又朝她挪了几寸,但这次,她没有避开。 她知道谢清欢为了把那个小小的疗养院开起来,为了拿药更方便一点,在这医院里谋了个眼科医师的职位。 医学设备,尤其是眼科里高精尖的仪器,一台过百万是常态。她心下感慨,他执意自行发展的时候,一定是早早地准备好了启动资金。不像她,过着接近二十年的象牙塔生活,被强行逼迫着离开时,竟然什么也无法带走。 “有吃的吗?”谢清欢靠在椅背上,揉了揉抗议的腹部,“今天做了好几台手术,虽然不是主刀,还是忙得饭都没吃上。” “有苹果,我给你削一个。”苏氤从座位上站起,略微活动几下僵硬的躯体,就去了楼上的病房里收拾东西。医院的床位非常紧俏,她也很自觉地打包好了衣物和餐具,提着不轻不重的包裹,回到重症科的门口。 三年前,她来到这里,带着一双刚接上断指的手。老太太家里多了个闲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白白净净,被秋日的太阳晒过几旬,脸上竟掉了层皮。 在音乐界,她是众星捧月的天才,而在这生存都成困难的地方,她只是一介废人。老太太却从来没说她些什么,反倒是亲力亲为地替她的手换药,田里不忙时,带她在边上的镇里转转,农忙时,给她编了顶草帽,让她望着漫山遍野的稻田发呆。 渐渐地,她拆下手上的绷带,开始握笔谱曲。写着春日的油菜花,秋日的小麦,热情友好的邻居,活泼可爱的孩子。 “一个星期没听你拉小提琴了,怪不习惯的。”谢清欢把剩下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顺口夸她的苹果削得越来越好,果皮完整。 “你快回去吧,季临渊一个人罩不住那么多孩子。”苏氤朝他摆手。 “他会哄得很,你觉得学心理的人还治不住几个孩子?”谢清欢无视她的逐客令,又自然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重症科让家属在外24小时守着,你是家属吗?”苏氤看着他厚脸皮的举动,有些无奈地摇头。 “我为什么不是,老太太有多喜欢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几个星期前还说要认我当干孙子。”他拿出手机,一边接着她的话茬,一边回复着各类病人的预后问题。“你多休息会儿,有我呢。” 苏氤凝视着窗外,只看见火红的太阳逐渐跌落。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摸出几张五线谱,又顺手从谢清欢白大褂的口袋里,拎出一支笔。 “又接了几份代考的活?”谢清欢瞥了她画下乐符的纸一眼,问道。 “二十份。”苏氤在脑中过了几遍雇主的要求,沉稳落笔。 “一个系的音乐生也就百来个,五分之一竟然都是请外援。”他摇头。“氤,你小提琴拉得那么好,是哪个老师教的?” “自学。”苏氤捏笔的手悄无声息地颤抖几下,连带着几个乐符都画错了位。 “科室有几个年轻的女孩子,说今天是古典音乐界的大日子。”谢清欢刷了几下新闻界面,像是在找些什么。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这些了?”苏氤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脑中一想到那个身影,左胸口便是钻心刺骨的剧痛。 “听你的曲子久了,自然就关注多些。”他似乎没有听出她语气里的惧意,“看,就是这条,音乐世家的天之骄女南氲,今日高调出师。” 苏氤骤然起身,动作太快,又加上七天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剧烈的眩晕感扑面而来,好在谢清欢眼疾手快,从背后接住了她。 温暖而柔软的怀抱,她脑中却尽是那个如同梦魇一般的南家,头痛欲裂。 “我带你去急诊看看。”谢清欢双眉紧皱,作势要直接抱着她去电梯口。 “没,我没事。”苏氤攥着他的衣襟,眼里是弥散的请求之意,“就这样,我睡会儿就好。” 谢清欢看了她一眼,被那湿漉漉的眼神看得心软不已,勉强应下她的请求。 苏氤闭上眼睛,头脑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如果让他知道自己不堪的过去,那污秽不已,被人指指点点的过去,她又会失去现在的一切。 她早就没有十八岁那年,可以为一个人放弃所有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