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四)
周意宁和唐少锦的婚礼,唐老夫人为免怠慢了周家人,且又对周意宁这个儿媳妇十分之满意,便做主请了先生挑了几个黄道吉日,把日子订在了最相近的六月初二。 一大箱一大箱的聘礼抬到周家,巷子口围满了瞧热闹的人家,无不艳羡周意宁祖坟冒了青烟,才嫁得了这个北平年轻有为又英俊多金的唐先生。 绣绣跑到前厅去凑热闹,小丫头回来的时候,周意宁正在给上次未绣完的荷包绣最后一针。 “小姐,你不去前厅看看么?”绣绣难掩兴奋,比划着手,“我数了数,唐先生抬过来的聘礼,从正厅排到偏厅,足足有十二大箱子,我长这么大还未曾见过这么大的排场,跟上海滩薄元帅娶夫人时差不多哩。” 未了,绣绣总结道,“小姐,唐先生对你真好!” 这便算好吗? 周意宁不晓得,也不敢去晓得。 她摇了摇头,拿起剪刀剪断线头,“不去了,绣绣,我要出去一趟,帮我跟姆妈和阿爹讲一声。” “小姐,你不用我陪你去吗?” 周意宁捏紧手里的荷包,微勾嘴角,“嗯,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她趁绣绣出去时,打了个电话到唐家,是唐少锦身边的杨京录接的,他讲唐少锦去了天上人间与人谈生意。 她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杨京录倒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般,淡声道,“周小姐,我刚回来帮先生拿文件,你想去找先生的话,我可以接你一起过去。” “嗯……麻烦您了。” “不用客气。” 天上人间的日场没晚上热闹,但也并非不热闹。 周意宁下了车,里头传来一阵阵的歌声,婉转动听,大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凶神恶煞的模样,一看就晓得并非善类。 她在门口,穿着粉色袄裙,拘谨的神色和穿着各式旗袍、烫着时尚发型进出的女人相比,显得保守又小气。 周意宁跟着杨京录进去,他原本想带她进去的,被她拒绝了。 “你把文件给我,我带进去一起给他。” 杨京录拒绝的话下意识要出口,却撞进了她眼底的执着。 他沉默一瞬,点头把文件递给她,“麻烦周小姐了。” “不麻烦。” 周意宁沿着走廊进去,天上人间是北平第一大歌舞厅,权贵生意人都爱来的地,极尽奢华,听闻北平第一大交际花梁语纯常常出入这里,她深吸了口气,努力掩盖心底的晦涩。 途径洗手间,一阵阵剧烈的骂声冲破耳膜,伴随着刺鼻难闻的气味,周意宁拿着手帕轻捂着鼻子,手指紧了紧几分,加快了往里面走的脚步。 冷不防被一股力量撞得后退,险些跌倒。 周意宁稳了稳脚步,未抬头,却见身前男子嗤笑了声,语气轻浮,“哪儿来的姑娘?这么漂亮的?” 周意宁一听这声音,心头一跳,更是不敢抬起头,急忙道,“对不起,先生,我是来找人的。” “哟,找人的呀?”他的笑声更刺耳,酒气夹杂着劣质香水味混合在一块,刺鼻的气味令人几欲作呕。 “meimei,是来找哥哥的么?抬起头来让哥哥瞧瞧。” 话语刚落,他伸手掐住周意宁的下巴,一股蛮力迫使她抬起了头,楚楚可怜的模样引得男子笑得更畅快。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长衫的瘦高男人,流里流气的目光扫视在她身上,落在她白静柔美的脸上时,慢慢升腾而起征服欲。 周意宁脸色已然白了下来,身侧的手微微发着抖。 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却是没人敢上前去劝阻。 他们都知道眼前的男人不好惹,常年混迹各个声色场所,有多少姑娘落在他手里最后没有好苦头吃,可谁叫人家有北平最大的黑帮萧二爷做靠山,在北平里,谁人敢不给萧二爷三分薄面,自然没人敢去得罪他。 英雄想要救美,自然要有那个救美的能力。 周意宁忍不住想哭,咬着唇强忍着,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男人自认为自己怜香惜玉,立马从衣兜里掏出帕子,正准备替眼前的美人擦一擦,顺便安慰安慰一番。 突然间,右手一阵剧烈的痛,男人瞬间惨叫出声。 他捂着手,转过头,欲破口大骂时,眼睛猝不及防撞进冷得淬了冰的墨色瞳孔里,惊得他瞬间腿软。 唐少锦甩开他的手,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锦帕,挑起周意宁的下巴,仔细一寸寸的给她擦着,从眉眼到下巴,而后一根手指接一根手指擦拭着自己的手,仿佛他是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 他扔了锦帕,神色明明未起变化,依旧是平日里那副冷淡的样子,周意宁却从他的眼中感受到他的怒意。 唐少锦扫了男人一眼,说出的话是对周意宁说的,“他碰你哪个地方了?” 他垂下手大掌包裹住周意宁柔软冰凉的小手,把她揽到怀里,宣示主权意味再明显不过。 “没事的。”她扯了扯唐少锦的衣角,欲息事宁人,“少锦,没事的,我想回家了。” 男人回过神,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愿落了面子,虚张声势的嚷嚷道,“你谁啊你,有什么资格来管老子的闲事?小子活腻了是吧?也不看看我是谁的人。” “呵……”唐少锦轻轻笑了出来,笑不达眼底,嗜血而冰冷,“京录,把他刚才碰过周意宁的那只手给我卸了。” 杨京录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他招呼了两个人,架起男人往外走。 男人一下子慌了神,见天上人间的老板候在一旁,像是看到了救星,大声叫道,“赵老板,救我……” 赵老板被点名,毕竟在自己歌舞厅内发生的事,不好再躲着,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来,犹豫道,“唐先生,钱业今日冲撞了周小姐,是他的不是,可他毕竟是萧二爷的人,您今日要是随意处置了他,也不好跟萧二爷交代,您看……” 唐少锦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他嗤笑了声,薄唇吐出的话一语定生死,“不必了,我还不至于需要委屈我的女人去给萧二爷一个交代,卸他一只手已经算是看在萧二爷的面子我才这么做。” 他冷下脸,语带警告,“否则,你以为他这条狗命,还能保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