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章：当每颗星星
（七一） 对于拿奖一事，黎明星并不抱多大希望。 萧何早就给他打过预防针，金花奖是沪圈主办的奖项，秦导是北京人，又是上一届最佳导演奖的获奖者，这一届能再次提名已是实属不易，叫黎明星放平心态，提名入围既肯定，毕竟他才只有二十岁。 只是让黎明星没想到的是，这届最佳新人奖的颁奖嘉宾居然是萧何。 等于说是他要先用跟萧何的角逐最佳男演员，又要用跟其他演员竞选最佳新人，最后再让萧何颁奖，黎明星心态瞬间就不平衡了，这他娘的是什么运气，掰着指头算了算，就算他再倒霉，这也得中一个了吧。 他还年轻，不懂其中的弯弯道道，姜必俏一听就听出门道来，八成最佳男主角也不是萧何的，组委会才折中让他作为重量级奖项的颁奖嘉宾。 电影节当天，黎明星有些紧张，一身黑西装衬得肩宽腿长，额发往后一抓，露出光洁的额头与凌厉的眉眼。 姜必俏也入围了一个最佳女配角，和黎明星被主办方安排在一起走红毯，算是为即将上星双台联播的做宣传，沈从一亲自开着那辆极具标志性的加长宾利送姐弟二人去现场，黎明星一路念念有词，兜里装着个小抄，时不时拿出来看两眼。 姜必俏瞥了一眼，发现是获奖致辞，只得委婉安慰道，“我看今年提名最佳男演员的人都实力过硬，连萧何都被刷下来了，你也别抱太大期望，你才二十岁就有这样的成绩，真的特别厉害，以后还有机会的。” 继而语气一变，羡慕嫉妒道，“总不能什么好事都给你占了吧！一上来就让你拿影帝，你以为这写呢？！” 黎明星发现被人偷看，恼羞成怒，把小抄卷吧卷吧塞兜里，羞愤道，“……我有那么自不量力吗！我，我就是想拿个最佳新人，让萧何给我颁奖，谁痴心妄想要当影帝了啦！” 黎明星了啦了啦的吱哇乱叫，姜必俏恍然大悟，同情地看着他，报了另外一个提名者的名字。 姐弟俩人交头接耳，开始八卦。 “他姨夫是评委会的……被提名的电影又是献礼片，为了迎合上头政策，肯定会把奖给他，你要是入围的还好说，可你是跟萧何一起拍的电影被提名的啊，想想你俩之前的新闻，怎么可能让你们那么高调把一个电影节搞成婚礼现场，没被封杀就是万幸，怪不得网友都调侃你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简直了。” 沈从一无奈道，“俏俏，不要背后议论别人…” 姜必俏毫不留情，“关你屁事，开你的车，你今天只是一个车夫一个挂件而已！” 黎明星有些不高兴，却也知道姜必俏说的是实话，一路上垂头丧气，到现场了也有些蔫不拉几的。 今日还有不少女明星到场，又到了姜必俏大杀四方的时候，有了提名走红毯都硬气，怕黎明星拖她后腿临时掉链子，临下车前对黎明星耳提面命，搂着他的肩膀传授经验，“小黎，我们女明星走红毯就是要挺胸抬头六亲不认，知道吗？” 黎明星：“……谁们女明星？” “我们今天不是来勾搭导演结识制片人宣传电视剧的，我们是黑道姐弟回来争家产的，大小姐和大少爷，记住了吗？” 黎明星：“……” 姜必俏恨铁不成钢地把黎明星大腿拍得啪啪啪响，想让他打起精神，后者疼的嗷嗷直叫，在姜必俏威胁的目光下含泪点头。 宾利停在红毯一头，车门打开，最先看见的是黎明星堪比男模的大长腿。 他深吸一口气，迎着媒体的长枪短炮走了出去。 黎明星是天生成长在聚光灯下的演员，懂的如何展示自己最迷人的一面，在相机镜头转向他的那一刹那整个人就换了副气势，自信、沉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矜贵扑面而来，绅士风度十足，让姜必俏搭着他的胳膊。 他嘴角勾了勾，冲着镜头微笑，然而就在下一秒，又把头偏向另一个方向的机位，下巴微扬瞬间变脸，顶着一张不苟言笑气势十足的表情。 这个露出额头的造型使他凌厉充满攻击性的眉眼再无遮挡，被贴合身材的黑西装一衬，活脱脱一个狼子野心回来争家产的豪门小少爷。 杀疯了的姐弟二人心里默念“我们不是来巴结导演的我们是来砍人的”，亮相、签名，带着阵风从红毯上刮到内场。 姜必俏一脸高贵冷艳，众星拱月般被工作人员带领着入座。 等到了媒体拍不到的地方，黎明星瞬间原形毕露。 刚才还是威风八面的德国猎犬，现在就是找不到老婆无助至极的吉娃娃，可怜巴巴地给萧何打电话，问他在哪里，想见他，一路摸到后台休息室，把门一锁在沙发上坐下，非让萧何坐他大腿上互相抱着。 萧何正拿着手机看微博上的实况转播，黎明星和姜必俏刚才在红毯上的造型视频引起了不小的讨论，又给吴意发微信，让他把有关红毯造型的营销通稿安排上，回头见当事人闷闷不乐，只好收起手机，耐心道，“怎么了？” 黎明星把姜必俏刚才告诉他的事情分析给萧何听，说他这次可能拿不了奖了。 萧何却没什么反应，显然是早就料到，只是没想到黎明星放着最佳男主角不管，竟然这样在意最佳新人奖，想必也和自己颁奖有关。 和爱人一起站在聚光灯下被人见证成功一刻的场景对黎明星来说太具吸引力，萧何看着他的目光温柔而又无奈，一切安慰的话语在自家小朋友的委屈失落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黎明星从兜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小纸条，小声道，“获奖感言我都准备好了，写了好几版呢，感谢父母，感谢粉丝，感谢那些孜孜不倦围追堵截的黑，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哈哈，看走眼了吧，你爸爸我不止没有一蹶不振，反倒越来越好。” 萧何：“……” 能把获奖感言写的这么挑衅欠揍，黎明星也算是个独树一帜难得一见的奇葩。 结果这奇葩下一句就严肃正经起来，抬起头，望进萧何的眼睛里，认真道，“还要谢谢萧何，谢谢他在我最艰难，快要放弃的时候，给了我一个证明自己是好演员的机会，这个奖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网上的说法不对，不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而是没有萧何，就没有今天的黎明星。” 萧何心中一动，低头轻吻黎明星的嘴唇，简直要拿他没办法，“……你这样说跟公开有什么区别。” 二人对视一眼，黎明星又开始气哼哼地撒娇，想着这么多提名怎么着也得中一个吧，得脸黑成什么地步才能在有导演和题材的双重加持下空手而归。 谁知他还真就这么倒霉，提名最佳男演员撞的是他老婆，败给老婆黎明星心甘情愿，况且没有他老婆，还有其他三位老戏骨，论资排辈，怎么样也不会落到他头上。 他肖想个最佳新人总可以了吧！ 结果来了比萧何关系更硬，题材紧跟事实政策的对手。 大概他的好运气在和萧何相爱的那一天起就用完了，才会在演艺道路上如此波折。 黎明星的手伸到萧何兜里，把他手机摸出来，打开微博界面输入几个字，故技重施，捏着屏幕右上角递给萧何，一脸无辜地撒娇，“拿不了奖，也秀不了恩爱，那你现在发微博公开，总得给我点甜头吧，给你，怕哥哥太高兴不知道该说什么，内容人家都替你写好了。” 萧何：“……” 他看着这个手机，心想黎明星又开始作妖了！ 萧何一身冷汗瞬间下来，回忆起被一排句号支配的恐惧，吃一堑长一智，这是个送命题，他是应该看一眼黎明星打上去的内容再发，还是看也不看直接发送。 他是不介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公开的，就怕黎明星胡说八道，发个微博说虽然奖没拿但我有老婆之类的sao话，又怕检查完他输入的内容后被揪着不放，借题发挥，说什么萧何你一点都不爱我你不相信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黎明星举着个手机，得意地看着一脸紧张的萧何。 权衡之下，萧何还是决定先看上一眼，毕竟后者折腾的是他自己，前者折腾的是孔新和吴意，萧何要牺牲自己成全他人！ 好在黎明星这次没再别出心裁，只打了一排中规中矩的爱心，艾特了自己的微博宣示主权，当即松了一口气，都快要被他气笑了，坐在黎明星的大腿上，借着他举手机的姿势，按下了橙色的发送按钮。 二人温柔对视，萧何心中突然有了尘埃落定的满足感，正要和黎明星接吻，只见对方突然破功，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擦着眼泪捶沙发。 萧何：“……” 他意识到什么，拿起手机一看。 微博发送失败！ 黎明星这小兔崽子居然趁他不注意开了飞行模式！ 黎明星恶作剧成功，还在跟个大傻子一样倒在沙发上哈哈狂笑，没注意到他老婆脸上的恼羞成怒。 萧何站起来就要走，黎明星又赶紧求饶认错，把人抱住，把他按在大腿上不住亲吻。 萧何气得直接在他嘴上咬了一口，唇齿相依间，黎明星认真地看着萧何，“这次就算了，下次，等我当影帝的时候就公开，在我最成功的时候让全世界知道这个人名花有主，他的爱人就是他努力前进的动力。”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二人面对面搂抱着，黎明星笑得英俊而又迷人，他的亲吻落于萧何的额头。 …… 不出萧何所料，的提名多，可拿的奖却少，在入围四个奖项的情况下仅仅斩获了一个最佳故事片奖，黎明星虽自己倒霉，可却旺剧组，最佳导演奖颁给了卓嘉平，最佳编剧奖给了。 孔新在家里看直播，乐的合不拢嘴，心想这下又要有好多剧组找上门了，黎明星简直就是一颗摇钱树啊！ 大荧幕上播放着最佳男演员五位提名者的电影片段。 萧何饰演的陶正泽在房中无声痛哭，继而平静下来，满目悲苦绝望；黎明星饰演的刘兴旺被逼着和女教师配种，二人在山路上奔逃，画面一转，换做另一位男演员一身破烂棉服，穿着双顶出洞的草鞋来到长城下，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太阳，棉絮随风吹起。 黎明星坐在台下静静地看着，心中突然充满了身为一名演员的敬畏感和责任感。 颁奖嘉宾上台，手上拿着小卡片，故意拖长了音不念出人名，气氛一瞬间被渲染到最紧张，五位提名者的脸出现在荧幕上，黎明星是最年轻最抢眼的那一个。 最终萧何与最佳男演员失之交臂，获奖的是另外一位四十岁的老演员，这人起身，和其他人一一握手，稳步走上颁奖台。 黎明星怕萧何难过，故意把手伸过来给他握着，萧何却大方一笑。 到了最佳新人奖环节，萧何被主持人请上台，摄影机摇过来前松了黎明星的手，黎明星注视着对方走上星光熠熠的领奖台，大荧幕上照旧在播放提名者的获奖片段，黎明星的注意力却不在那上面了。 萧何是个直接的人，直接打开卡片念出名字。 果然不是黎明星。 全场掌声响起，礼花爆出。 虽早有预感，可结果公布的一刹那黎明星心中不免失落，对获奖者有些艳羡嫉妒，颁奖的可是萧何啊！ 他想把兜里的纸条当场吞下去，又想汪汪乱叫着冲上台把他老婆叼走。 好在跟萧何在一起快两年，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萧何装逼的本事，在镜头扫过来的时候学着他老婆的表情大方一笑，咬牙切齿地和获奖人握手，攥着人家的手不撒，心里酸成一颗柠檬，咆哮着那可是我老婆给你颁奖！ 这一切被台上的萧何尽收眼底，看着黎明星笑得无可奈何，趁着获奖人发表感言，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的时候，悄悄冲黎明星摆了摆手。 无能狂怒羡慕嫉妒的黎明星突然被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安抚住了。 若说他几个小时前还在对结果愤愤不平，可现在看着台上站着的那个人，他又觉得没什么好惋惜扼腕，只要萧何还在，只要萧何陪着他，黎明星就底气十足，不惧怕任何的流言蜚语与潜在的危机。 颁完奖，主持人又把萧何留在台上，让他作为前辈，对这几位有提名的后辈分别鼓励点评几句，萧何一愣，显然先前核对流程时没有这一环节。 姜必俏凑过来跟黎明星交头接耳，姐弟俩又开始八卦。 “哼，凭什么别的颁奖嘉宾不说，颁到新人奖的时候就把老萧给扣下，这是刚才最佳女演员爆冷，用你们俩制造新闻转移视线呢，这招我熟，你姐夫经常用。” 黎明星：“……” 外面等着姜必俏下班的沈总打了个喷嚏。 只见颁奖台上，萧何谦虚而又官方，“点评说不上，在表演的道路上我也在摸索，只是比他们入行早，略窥一点门径，积攒了一些经验而已。” 他把前四位演员一一调侃过去，三两句话把气氛推至高潮，等到了黎明星时，却话语一顿，突然低头腼腆一笑，场内爆发一阵心照不宣，却毫无恶意的暧昧哄笑，更是有人吹起口哨。 萧何抬头，同台下坐着的黎明星对视，突然产生了一股莫名冲动。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黎明星似有所感，心跳陡然加快。 摄影师十分配合地把镜头给到黎明星，转播到萧何背后的大屏幕上，姜必俏比黎明星还要激动，抓着他的手挥了挥，黎明星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就这样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 萧何缓缓开口。 “我在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会有人叫这样一个名字，又选择了这个职业，是有多想当明星啊，后来他告诉我，这个名字是充满希望，光明正义的意思。” “有段时间我很迷茫，不明白市场的选择，不明白投资人的选择，甚至一度快要失去对演员这个职业的热忱，这个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人如其名的演员，他一头热血，有些坚持在别人看来很盲目，可他却一往直前，即使撞得头破血流，也永远怀揣着一颗赤诚之心。” 全场都为止安静，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集中在萧何身上。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知世故而不世故，黎明星就是这样一个人，勇敢、通透、充满希望，光明正义。” 黎明星怔怔地看着萧何，记忆呼啸而来。 从卓嘉平镜头下二人互相依偎，再西安城里纷纷扬扬的大雪，投资方聚集横店，萧何一身笔挺西装举着把黑伞眉眼低垂，最后顷刻化作贵州山区雾一般倾盆而落的细雨，他一身白色运动服，刘海在额前散乱，脚下不稳摔在黎明星怀里时毫不设防地抬头一望，望进了少年凡心里。 “他像天上没有被命名的小行星，始终都在，只是需要一个被人发现的机会，一旦你发现他的好，这个行业，整片星空，他这样的人就永远都有一席之地，我没有办法点评像星星一样珍贵的人，如果硬要说的话……” 萧何语气一顿，笑得无可奈何。 “那可能是成也萧何……” 他从兜里摸出枚戒指，戴在握住话筒的无名指上，与台下的黎明星遥遥相望，看见他就忍不住笑。 “……败也萧何。” 场内寂静无声，时间像是被人暂停。 主持人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呆呆接过萧何递过来的话筒。 黎明星红着眼眶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台上的萧何走过去，几步之后便奔跑起来。 然而下一秒，喝彩声冲天而起，璀璨星光下，潮水般的雷鸣欢呼像是要把房顶都掀翻。 萧何在一片掌声雷动中跑下台，迎着媒体的长枪短炮，被那颗属于他的星星温柔而又坚定地抱进怀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