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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扶烨撑着伞走近两步,立在回廊下,一窗灯火映得他面颊上半明半暗,风吹得他鬓角碎发不住拂动,见她禁不住越要往外探出身子,开口嘱咐一句:“当心着些,别跌了。”

    ? ? “嗯。”傅琬琰眉眼含笑,点头应得一声,可手仍撑在窗台上没动,目光落在他身上痴看不住,舍不得移开半寸。

    ? ? 成亲年余了也依旧是这副呆模样,扶烨喉咙里低低一声笑,侧身收了伞, 抬脚走进门前那片暖光里。傅琬琰立时挪着身子跳下榻来,急巴巴便要往门口去迎,竟是连鞋也不及穿,她身子沉了,平日里行动都缓,可刚这一番动作却极伶俐,唬得身旁几个丫头霎时白了脸,慌忙伸手要扶住她,一叠声儿地喊:“奶奶仔细脚下。”她哪里还听得见,一径儿往外去,裙裾花开似的掩了脚背,急急几步到得门边,扶烨已解了披风,脚上换过了暖鞋,随手拍掉身上水珠,含笑看着她。乖宝围在他腿边转着圈儿,毛绒绒的脑袋蹭在他腿上,口中“喵呜”声不断。

    ? ? 傅琬琰几步上前走到他身边,接过他手里的披风递到一旁丫头手上,伸手拂一拂他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烨哥哥,外头冷不冷?”一面说一面攥住了他手掌,摸着他指尖上一点寒意,眉心都拧起来,“这样凉,怎的也没人知道替你点个手炉。今儿都是谁跟着的?”说着攒眉往屋外瞪一眼,瞧这模样竟是要立时揪了人出来开发一顿。

    ? ? 扶烨一听便笑,捏了捏她的手指,“罢了罢了,不过是一场秋雨,哪里就冷死我了。这时节便烧炭,再冷些岂不是连屋子都出不得了。”

    ? ? 傅琬琰这才作罢,将他两只手都握在掌心里,捂得暖和了也不曾放开,开口缓声道:“正是秋雨才冻骨头呢,如今时气又不好,时冷时热的,最易感风寒了,宫里更不比在家里时时有人管顾,小子们虽是勤谨,到底没有那十分的细腻心肠,你不吩咐,他们且不知该怎样。但只求一件,爷好歹自家要保重些身子,冷了就添换衣裳,刮风落雨了就捂着些,手炉脚炉的炭要用时就着人添上,你又最是禁不得风的,可得仔细着别着了寒气才好。”

    ? ? 扶烨眉尖一挑,笑起来,“哪就有那样娇贵了,俗话说的都是春捂秋冻,你倒要将我捂成个团子似的。”

    ? ? “若真是个团子才好呢,” ?傅琬琰扯着他在榻上坐下,贴到他耳边轻声一笑:“那我便时时都能将你揣在怀里了,”说着握了他的手搭在肚子上,咬了唇一笑,“ 软乎乎香喷喷的,大团子小团子一块儿抱着。”

    ? ? 扶烨偏过头目光与她轻轻一碰,一只手轻敲在她额头上,“贫嘴。”这样说着,眉目间却满是笑意,摸着她肚子的手掌轻轻抚了抚,倏地感觉到手掌心里一动,他低头去看,那处的动静更大了起来,他试探着抚一下,里头就跟着动一下,似是有人在他掌心里轻踢了一脚。

    ? ? “呀!”傅琬琰睁大眼儿,她肚里这个安静了一日,不意到这会儿却折腾起来,不住地在里头翻身,踢腿儿,闹个不停。

    ? ? 她侧脸看向扶烨,眼底亮晶晶的,“烨哥哥,你可摸着了?”

    ? ? 扶烨那只手还被她握着,眼睛盯住掌下的那一处,怔了半晌才点一点头,“嗯。”

    ? ? 傅琬琰眉眼全笑开来,伸手过去抱住他,仰起脸来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今日可乖呢,这会儿踢得这样有劲儿,这是知道他爹爹回来了,再没似这样欢喜过的。”

    ? ? 扶烨指尖在她小腹上轻抚着,含笑看她一眼,“这样缠人,定是肖了你的。”

    ? ? 一时小丫头捧了盒子进来摆桌,傅琬琰这才坐直了身子,又吩咐小厨房赶紧取温好的酒来,“且吃一杯搪搪寒气,只是不许多吃了,伤胃呢。”替他斟了一钟递到他手上看着他喝,一只手还握住他没肯放,拿手指细细磨挲着他的掌心,笑盈盈问一句:“今儿是往哪里去了,怎的这早晚了才回来?”

    ? ? “痒呢。”扶烨攥住了她作怪的手指,她却又顺势抻开来,从他指缝间勾过去扣紧了,同他十指交缠。

    ? ? 扶烨饮了一小钟酒,身上立时热起来,放了酒杯往后半倚进她怀里,她孕中能睡又能吃,连带着身子也丰腴许多,又因着将养得宜,原本就生得一张芙蓉面,如今一身皮子更是雪白,伸出来一双手藕节似的白嫩,这样靠过去就跟陷进云堆里似的。扶烨舒服得叹谓一声,阖上了眼睛,“圣人着意重修皇陵,往岁的旧例有好些要改,礼部为着这个折腾了好些时日,前日里才草拟出个章程来,圣人又定要点我为山陵使,还着我为先帝修书立传,如今礼部见天的给我递呈子,工部也催着急要动工,修文选一事且还没个着落,重阳大典的祭祀还得差人督办,这桩桩件件都凑在一处,今日一直忙到天黑也没能歇,刚又去母亲那儿请了安陪她说了会儿话,故而晚了些。”

    ? ? 傅琬琰动了动身子,好让他能在自己怀里躺得更舒服,听他说起太极殿中那位小皇帝,心里明白扶烨是深见其信重,才得受此重任。元佑初掌大权未久,断事用人都诸般顾忌,主少国疑,大臣未附,这社稷江山于他而言便似一盘棋面,棋子捏在手里迟迟不定,也只扶烨一向得他青眼,虽则这其中总归有几分是因着元昭的缘故,可这份信重落到身上却是实打实的,扶烨不过将及弱冠的年纪,身上已叫委了好几份要职,他年纪太轻,先时难免压不住人,可他经济治国上的学问是跟着元昭看过学过的,渐渐的也很有了些名声,他办事儿出挑,又有清名,底下人自然信服,再有背后乱嚼舌根的也自有人收拾。他受器重,傅琬琰替他欢喜,可心里总止不住地心疼,知道他辛苦,撸猫儿似的顺着他的脊背轻拍一回,指尖搭上他额头轻轻按揉着,口中不住夸他有能为,是天下百姓的福气。

    ? ? 还是似小时候那样哄他。

    ? ? 扶烨闷闷笑出声来,她抱得更紧了些,闻见他身上隐约的一点花香,许是他曾在哪片花树下经过,染得袖间也带着一股桂花香味儿,混着他身上原本的清甜味道,虽然淡,却在鼻尖萦绕不去,她忍不住埋首在他颈间吸得两口气,耳边坠着的玉色小葫芦轻蹭着他脸颊,与他耳鬓厮磨,“你自己也别累着了,有什么事儿尽管叫底下人去办,不要总揽在自个儿身上,你又不是金子打的,哪经得起这样折腾呢,再有什么事儿也都比不得你自家身子重要。”

    ? ? 扶烨早就累了,这会儿被她搂在怀里轻拍着背,浑身都暖和得紧,精神一松下来人便犯困,脑子里晕乎乎的想要睡过去,好半晌才从鼻子“嗯”一声。

    ? ? 见两人这样腻歪,一屋子的丫头都咬了唇笑不吭声,待将食具果菜都预备停当,素琴才蹲了礼请道:“少爷奶奶还请先用饭吧,今儿庄子上送得些好螃蟹来,一个个总有碗口般大,奶奶知道爷爱吃这个,特特的叫留到晚间现烹了好给爷吃用,如今正得了,鲜得正好呢。”

    ? ? 这时节雌蟹卵满,黄白鲜肥,正是吃蟹时候,街市上早有民人担着卖起腌蟹来,趁便天色尚早时分便往田河里下网,一日下来总能捞上几兜子小蟹,吐了沙后剁成块儿,浇上麻油放冷,佐上些姜蒜米儿,豆蔻茴香,再加上盐醋拌匀,一条街从东走到西,担子上便空了,也是一门赚钱的好营生。除却这个,也有吃焯蟹,蟹羹,炒蟹粉的,甚或有用香油炸,酱汁酿,以南瓜rou拌的,各种吃法,不一而足。扶家却自有专养蟹的庄子,湖中沤得肥泥,养上鱼虾蚌蟹,残荷一谢,蟹壳里脂膏便堆积起来,满满一网捞上来,挑出里头最肥嫩的拿草绳扎住钳子往府中送,厨上洗净了便这么往蒸笼上放,再拿荤油嵌入壳子里头,撒上细盐,蒸出来最是肥美鲜香。

    ? ? 扶烨先时还不觉得饿,闻着鲜味儿倒馋起来,傅琬琰要水洗了手,她孕中吃不得这寒凉之物,这一道蒸螃蟹便是专给扶烨备着的,细细剔了一壳子黄用勺子舀了喂到他嘴边,又拿了八件儿替他剥蟹rou,拆了满满一小碗红白蟹rou,再倒上姜醋尽着他吃。

    ? ? 扶烨吃了一个,拿起案上空了的那个酒杯,看着她眨眨眼儿一笑,“这蟹rou倒鲜,只是还须得热热的就着酒吃才好。”

    ? ? 他酒量浅,傅琬琰原拘着他不许多喝酒,可被他这样看一眼便再没有法儿,伸手在他唇上轻轻一点,“知道你馋这个,酒也是有的,竹叶青便罢了,太烈了些,就吃前儿才得的桂花醑罢,性既平和,又不伤人,配着这蟹rou倒也相宜,只是吃两钟也就够了,再多些你便又要醉了。”说着挥手吩咐小丫头将酒烫一壶来。

    ? ? 果然两钟酒便吃得他面上飞红,额上沁出来一层薄汗,她掏了帕子替他细细擦了汗,要命小丫头撤了那壶酒下去,可抬眼见他只巴巴地盯着那壶酒,眼中分明已有了三分醉意还意犹未尽地舔着唇,心里又着实舍不得他这副模样,拿起酒壶斟了半钟递到他手上,“喏,就只这么多了,再多也没有了。”

    ? ? 可最后到底叫他又多吃了两钟,吃得满面烧红,眼底雾蒙蒙一层水光,鼻息又急又促,显是醉了。傅琬琰又是心疼又是后悔,急急绞了毛巾给他擦脸,这时节也不敢用凉的,只得解了他的头发和衣领子疏散,又哄着他喝了碗解酒汤。

    ? ? 扶烨靠在榻上皱紧了眉,委委屈屈看她一眼,一开口都满是桂花甜香,“涨。”

    ? ? 他吃得这许多酒水,刚席面上还有鲜虾饺儿,豆腐皮包子,素烧鹅和酱炒三果,样样都是他爱吃的,残席撤下去后又吃得两块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如何能不涨肚。

    ? ? 傅琬琰不轻不重地给他揉着肚子,目光顺着他眉毛眼睛刮过一回,到底还是没能忍住笑,“小馋猫儿。” ?

    ? ? 金架子上那只红嘴鹦哥儿歪歪脑袋,拍了翅膀跟着学舌:“馋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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