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自从模糊推测雷蒙德已经知情后,恐惧和不安像沙漏里的沙粒在伊格心中越堆越高。想到雷蒙德对他一如既往和善,他便更是如履薄冰。一个人能在知道自己的珍宝被他人动过以后仍然喜怒不形于色,难以想象背后需要多么强大的定力支撑。 这种胆战心惊在雷蒙德周末带他出去购物时达到了顶峰。 兰登独自出门了,这是非常稀少的事情。伊格难得看到他正儿八经打扮一番,打好发胶,从T恤到牛仔裤裤脚扎得规规矩矩。他甚至从雷蒙德那里弄了条皮带,针扣进洞里时,伊格刚好翻过一页书,掩盖了金属碰撞的声响。 他躺在沙发上,借着课本的遮掩偷偷瞄正在照镜子的男人后背。偏小的衣物贴在他身上,绷出熟悉的交汇线条。低腰牛仔裤压出从臀到腿流畅轮廓,因为挽起了裤脚,踝骨尤为突出。伊格想起自己是如何抓着那里压在肩膀上,然后沿着小腿肚一路吻上大腿根部。那一瞬间Omega显出从未有过的慌乱,抓着身下的床单僵直身体任由他毫无技巧地胡作非为。 啊,该死。伊格随手抓了个靠枕压在身上,挡住了蠢蠢欲动的裤裆。已经10分钟了,课本仍然停留在翻开的那一页。 如此精心打扮,兰登显然要去见什么人,而雷蒙德似乎也没有意见。他把家里的车钥匙丢给兰登,拿了另一把。 “我们也要走了,伊格。去换衣服。” 刚刚还沉浸在旖旎幻想中的伊格一瞬间冷汗直冒,连兄弟都被吓蔫了。 “去、去哪里?”他声音不自觉地发抖。 雷蒙德背对着他,头都没回。“买东西。”他将手机和钱包装进公文包,“你们两个这个月已经把家里吃空了。” 他和兰登话不多说一句,当然不可能和和气气出门购物。好长时间过去,不少储藏都见了底。伊格指尖搓动,不知道要不要推脱。但过去雷蒙德要带他出门时他求之不得,如今如果拒绝,反而刻意。 就算死路一条,硬着头皮也只能上了。 家里的车给了兰登,于是雷蒙德今天开了他上班用的那辆。伊格坐进陌生的副驾驶扣上安全带,还有些不习惯鼻尖微微刺鼻的皮革气味。 因为是商务用车,车厢里没有太多摆设,朴素得像刚出厂。车内空调低调地嗡嗡运作,拂散香水饱满多汁的柑橘香气。柔顺的甜腻中却裹着丝丝辛辣,缠绕出美丽的危险陷阱。 像这个如梦似幻又暗流汹涌的夏天。 大型超市离他们家不太远。路上雷蒙德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顺便抖落一些出差间的趣事同伊格讲。他的语气依旧轻松自如,连带得伊格也逐渐放松了心情。雷蒙德将他在应酬中的谈判技巧自然而然应用到了生活中。他永远知道何时该说什么又何时闭嘴倾听,与这样的人在一起总是让人如沐春风。 似乎真的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同雷蒙德一起添置了一些生活必需品。男人大脑里像装了一台超级计算机,明明在家的时间不多,却清楚地知道他们需要什么每样要多少。强大的管理和规划能力让伊格再次思考兰登是不是真的生活十级残障,除了屁股好使以外心安理得在男人身边当米虫。 他们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搬上车。汽车在露天停车场下晒了一会,座位guntang。雷蒙德打开空调和车门散热。伊格扛东西腰酸腿疼,坐在副驾驶上休息。他顺手打开了电台,悠扬的音乐从音响里飘扬出来。 大街小巷都熟悉的默认铃声响起。雷蒙德摸了下裤兜,掏出手机看一眼屏幕。 “稍微等我一下。”他说。他推开车门,出去接电话了。 伊格点点头,乖乖坐在座位上等温度降下来。 雷蒙德的事情看起来有点多,许久没回来。伊格转头望去,远远看见他站在行道树下皱着眉头,大概是工作上的事。 伊格已经切了好几个频道,但都没有想听的。他手机没电了,无聊透顶,只好东转西转看看有没有其他新鲜。遗憾的是雷蒙德的车相当干净,什么娱乐设备也没有,不像兰登会在驾驶位的缝隙里藏掌机。 至少应该会有CD吧。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伊格拉开了面前的手套箱。一堆印满密密麻麻文字的纸张便刷地滑了出来。 伊格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将它们塞回原处。这些东西肯定是雷蒙德工作的重要文件,他没胆乱动。就在他将文件推回去的时候,几张白色微微泛黄的小型硬纸从整整齐齐的A4纸里滑落到他腿上。他捡起那几张纸片翻看,原来是某座雪山风景区的旅游明信片。白茫茫的一片覆盖了深绿的松林。漫天飞雪中,暖色调的原木小屋相当温馨。他一张张往下翻,能够看见木质的雪橇,火焰熊熊燃烧的壁炉,还有冒着热气的温泉。一些小旅馆会通过派发这种明信片宣传以招揽回头客,男人大概是去那里住过一段时间,顺手收下了。 不过这种一般随手丢掉的东西竟然同重要的工作文件夹在一起,不像生活收纳有条理的雷蒙德作风。伊格正要将它们放回去,却停住了手。食指指腹上的纸张触感丝滑,不似廉价的明信片。 他两指夹着手里的最后一张卡片翻面,深吸口气。 那是一张旧照片。 泛黄的边角与略显脱色的表层都证明这张照片已经有些年岁。然而伊格还是一眼认出了上面的人。那是年轻的兰登。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仍然顶着一头黑发,还是没染过的状态。而伊格自进家门起他就已经是现在的样子了。所以这张照片必然拍摄于伊格还在福利院的时候,也就是兰登的学生时代。 男人——也许应该称为少年,正侧身坐在人行道边的台阶上。暖金色的夕阳染红了天空,成片的火烧云滚滚翻涌。他披在肩上的白色外套被风刮起高高飘扬在身后,袖子卷到肩膀。兰登一只胳膊伸直,另一只手正给自己缠绷带。他嘴里叼着白布一头,脸颊肌rou突出,额前的血痕便更加明显。因为身上伤痕累累,他显得有些凶恶,但远远不到那天里德尔的程度。 照片中兰登朝着画外的方向望过来,目光落点不在焦点上。他没有察觉到镜头。像打完群架伏在围墙上舔伤口的野猫,警戒地提防着四周的行人。 “你喜欢这个?” 伊格吓得魂飞魄散。照片从手中滑落,他试图遮掩,然而不过是徒劳。 “对、对不起!”伊格语无伦次,“我不该碰你的……” 他霎时要跪下求饶,又冷汗满身地闭上嘴。 雷蒙德并没有问伊格喜欢的是什么。自己手里甚至还拿着旅馆的明信片,差一点不打自招。 “没关系。”车外的雷蒙德笑得和蔼,“我车上没有很多重要的东西。” 伊格指尖发颤。没有很多,意味着有。 “是我电话打太久了,抱歉。公司有急事,我要去一趟。”他似乎没有意识到伊格的异常,坐上驾驶座,重新启动发动机,“我先送你回家。” 轮胎转动,小轿车慢慢移出停车场。伊格手里攥着明信片和照片,想放回去,身体却动不了。纸里有他不认识的人。和现在这个成天好吃懒做的废物不同,照片上年轻的兰登机警又敏锐,活力十足,仿佛随时都要冲出画面出来撕咬掉他一块rou。 不要慌。伊格在心里不断重复。虽然不知道雷蒙德这样吊着他玩意欲为何,但他绝不能先自乱阵脚。如果太过刻意逃避兰登的事,反可能会引起怀疑。而最好的防守,就是主动出击。 “这张照片……”他声音轻缓,心跳却重如擂鼓,“是怎么拍的?” “你想知道?”雷蒙德瞟了一眼他手里的照片。 信号灯由黄转红。雷蒙德踩下刹车,汽车停在了十字路口的人行道后。前方左右来往的车辆交织成一道色彩单调的河流。红灯还有整整90秒,男人靠在驾驶座上,眼神落入远方天际线的浮云。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