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山桑来演BL好不好嘛长这么大了不许卖萌!可你不是还来了嘛闭嘴!

    从一月份起，崎山为时不知道几个月的休假终于彻底开始。

    春假那几天在各大影院一天至少上映六场，而且几乎场场爆满，夕凪就像一个夏季合宿之前兴奋的小学生，拉着崎山看了不少次深夜场，结果每次看都有新感受。

    虽然已经不再有第一次看时的那种震撼，但是正因为知道接下来发生的剧情所以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到各种各样的细节上。

    建筑在罗马的英式庄园家徽的图案与站在舞台上时王子的袖章图案一模一样；校园篇落在夕凪头上的信鸽与给夕凪通报消息的信鸽是同一只；开场时小提琴曲和onoD所哼的那首歌与结尾孩子玩耍时哼的歌是同一首。

    大量重复的元素微妙的相似却又并不完全一致，模模糊糊的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遍一遍的仔细观看才能看出其中细微的变化，这些细节大部分会被po到网上，一群人来分析品评，对于并不属于他们的作品评头论足头头是道。

    深夜场的人不多但也不是很少，夕凪拖着崎山在各大影院穿梭的时候向来都是等不再有人进出之后才带着巨大墨镜做贼似的溜进去，崎山虽然觉得有些胡闹但是看到夕凪乐此不疲的样子……也就随他去了。

    最后票房爆到多少崎山并没有去关心，只知道又是一笔八位数的数字被划进账。

    假期依旧要上课要健身，间或出去应酬，以往的休假崎山喜欢把长谷部叫到家里来一起打游戏，可惜这阵子长谷部在拍一个不是很长的电视剧，崎山斟酌片刻最后还是没有叫他来。

    不过倒是叫来了另外一个人。

    入野这孩子最近没通告也处于假期中，可怜巴巴的发消息给崎山说好寂寞想要人陪，崎山便把他叫到家里来一起打游戏，他虽然一看就是没怎么打过游戏的那种孩子，但是悟性很高，只要崎山稍微教一教他便立刻上手，跟在崎山后面当当当敲怪敲得欢畅。

    打游戏都是为了娱乐，只有两个人的水平相当才能玩得有趣，崎山拖着他玩物丧志了几天，游戏结束时间越来越晚，有的时候甚至玩到凌晨依旧意犹未尽，崎山再把他赶到客房里逼着他睡觉去。

    然后一个人在楼下落地玻璃前坐好，手边一瓶DP一瓶黑咖啡。

    黑咖啡崎山从来不喝，天天晚上拎出来放到DP旁边不知道是给谁准备。

    时钟滴滴答答指向凌晨三点，窗外浪花随着潮起潮落沉沉浮浮，崎山又喝了口DP，抬头看入野的房间门口。

    他一次都没有在夜里出现过。

    人都贱，忙的时候最渴望的就是一场充足的睡眠，闲下来之后又开始无所事事天天熬夜，而且明知道自己一到晚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存在的情况下就会胡思乱想却依旧放任自己在这个时间点在这个位置上出没。

    演员大半吃的都是青春饭，演戏也是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本该趁着年轻花命买钱，等到老了之后再花钱买命，崎山对于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需要做什么都再清楚不过，却依旧忍不住去挥霍。

    知道这样做会消耗寿命，知道这样做会让自己的皮肤变差，但是忍不住。

    思考是本能，如果放弃思考，那么就会成为众多碌碌无为的普通人中的一员，虚度光阴的睡着，永远不会醒。

    自己卡上的数字究竟有多少自己也并不完全清楚，对于固定资产与流动资产的量脑子里只有大概数值，原本生活的目的是生下来活下去，之后是让自己活得更好一点，可是随着手里的钱越来越多，拍戏赚钱似乎只是机械化的工作，每拍一场戏就是一场对灵魂的折磨。

    未来在哪里？当年的理想在哪里？活下去的目的又在哪里？

    崎山把最后一口DP倒进嘴里，空罐子摆在黑咖啡旁边，双眼平视海浪，心中庆幸还好所有认识自己的人都对自己心中的这些想法一无所知。

    崎山的假期一共放了近三个月。

    其实没有这么长，中间也参加了一场综艺拍了一个广告，但是那些都是不太需要耗费力气的活儿。崎山总觉得自己的心情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可以继续拍戏了，还没来得及去找夕凪坂，夕凪的消息先一步发了过来。

    「崎山桑今天来探班好不好！想吃A家的拉面呜呜呜～」

    发消息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崎山看到消息时是中午十点。崎山知道夕凪最近在拍那个导演的电视剧，还知道这个电视剧的剧本很特别，虽然夕凪是主演但是实际上他的戏份不是很多。那个导演向来习惯拖延到下午才开始午饭，所以时间大概非常充足。

    先是打电话给竹内让他去买几份A家拉面，然后开车过来接自己，期间又让竹内打听到片场地址，过去探班。

    之前夕凪曾经把收到的剧本给崎山的邮箱发了一份，但是几乎在几秒钟内崎山就忘了这件事，如果不是这次夕凪要崎山去探班崎山完全不记得自己的邮箱里还有夕凪正在拍的戏的剧本。

    那似乎是一个比较后现代的故事，崎山随便翻了翻，电视剧的名字叫，完全不清楚这个名字与内容有什么关系。其中夕凪饰演的是叫夜刀神狗朗的男二号，黑长直，明明是后现代的故事却依旧留着比较复古式的长发，武器也是复古的长刀，从头到尾要做的事情基本只有耍帅外加卖腐。

    毕竟这只是一个故事的极小的一部分面貌而已，从这个角度来看这部电视剧似乎没什么内涵，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的话，也许这是一部会有相当多的人喜欢的有内涵的作品也说不定。

    无知不是炫耀的资本，崎山从一开始就对这一点理解深刻，也深知做人要低调的道理，所以这一次也是一样，崎山又给夕凪发了个消息让他把完整版的剧本发过来。

    那边夕凪似乎正好很闲，几十秒钟后完整版的剧本被丢进崎山的邮箱。

    夜刀神狗朗确实不算是一个完整的男二号，又或者说除了男一号剩下的都是男二号，一个一个的小故事，每一个人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台词都有着他自己的深刻意义，编剧抖的包袱极多，没交代清楚的地方也极多，崎山只看了前边一点立刻被这个故事吸引住。

    从别墅到片场的路程需要差不多两个小时，崎山看剧本也就看了两个小时，越看越觉得有趣。

    卖腐卖rou是大势所趋，除此之外依旧能不失内涵，编剧对于剧本的驾驭功力绝对不差。

    到片场的时候夕凪正在吊威亚，卡了一遍又一遍，崎山看了一会儿，依稀感觉到自己的腰也在隐隐作痛。

    片场里与自己十分相熟的除了夕凪还有长谷部，虽然今天没有他的戏份但是他依旧十分敬业的赶来，崎山偷偷与众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和长谷部随口闲聊。

    不一会儿夕凪被放下来，长谷部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只留夕凪站在崎山身边。崎山带来的拉面的外卖都已经被分得差不多，只剩下崎山特意给夕凪留的那一份，夕凪身上戏服也没脱，似乎饿得狠了，立刻低头开吃，一脸满足。

    “导演饿着你了？”崎山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慢点慢点，想吃明天还来给你送。”

    “唔唔唔等我吃完这口……”夕凪又吸溜吸溜吃了几口，这才放慢速度长出一口气。“啊，活过来啦……”

    崎山一脸嫌弃的掏出纸巾糊他脸上。

    “对了崎山桑，我们武术指导老师超厉害的，还教了我几招。”夕凪简单擦了擦脸站起身，示意崎山也站起来。“你打我一拳。”

    “……啊？”

    “打我嘛打我嘛，下手轻一点。”

    崎山学过一点空手道，不情不愿的挥拳，结果居然很轻易的被夕凪挡下。

    “诶？”

    “我厉害吧？”夕凪的脸上写满了求表扬。“不过就会一点点，崎山桑再来？”

    当年学的玩意也忘了个七七八八，崎山在记忆里搜索，最后勉强想到几个起手式，逐一往夕凪身上招呼。崎山特意把速度放慢些许，夕凪一档一拆一一化解。

    俩人悄悄玩了几招，片场那边闹哄哄没有人发现。

    突然夕凪看向后面的眼神有些不对，崎山下意识的想回头，但是还是克制住本能，夕凪的动作没变，于是崎山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任凭夕凪搂住自己的腰，上上下下暧昧的抚摸。

    崎山用已死的眼神瞅他，夕凪凑到崎山耳边低声道：“帮个忙。”

    鸡皮疙瘩稀里哗啦差点掉一地，崎山努力忍住全身上下不适的感觉，把手伸到夕凪腋下偏下的位置，拧他侧面的rou，夕凪噗的笑出声，把崎山放开。

    “还剩了一点点。”夕凪指了指拉面。“要都吃光……崎山桑喂我吧？”

    好吧，送佛送到西，崎山拿筷子叉起拉面，像用叉子吃面那样卷卷卷，然后一点都不温柔的塞进他的嘴里。

    夕凪扁着嘴嚼，再张开嘴“啊——”的要喂，从旁边看过来两个人的这些动作就像情人间的玩笑。

    “抱歉……谢啦。”夕凪又向崎山身后瞟了眼，行动恢复正常，从崎山手里接过筷子自己吃。

    “怎么？”

    “刚才那个……是爱花酱。”

    崎山皱眉。“你不是她男友？”

    “啊？”夕凪眨巴眨巴眼。“崎山桑怎么会觉得我是她的男友？我看上的是高岭演员，不是高岭女友，当年有人托我捧她一下，所以我才带她出席一些特殊的场合……我们没有交往过啊。”

    “……”

    “然后她大概……嗯……”

    崎山笑。“我们家夕凪雄也五官端正人见人爱，你做假戏她当真了？”

    “嘛，我一开始就明确告诉过她我不会和她交往……也许是我做的什么事情让她误会了吧，今天没征求崎山桑的同意就把崎山桑当挡箭牌……抱歉啦。”

    崎山摆摆手表示算了。“我差不多也该走了，明天还要吃么？”

    夕凪立刻答。“明天要吃猪骨汤拉面。”

    “嗯……行，那我先走了。”

    “等等。”夕凪拦住崎山，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崎山桑的下一个电影……一定要接。”

    “下一个电影？”我还不知道有这个消息。

    “下一个电影。”夕凪笃定的重复。“一定要接……答应我，崎山桑应该马上就要收到消息了。”

    崎山看了他一会儿，最后点点头。

    手机恰到好处的震动，崎山翻开看，上面是经纪人夕凪坂的来电提醒。

    手机是不安全因素，所以在能面谈的情况下都会尽量选择面谈而不是在电话中讨论。告别夕凪后崎山坐上竹内的车，一路赶往经纪公司。

    知道崎山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的人还包括夕凪坂，崎山也知道夕凪坂这次叫自己去也差不多就是挑本子的事情。

    当年还不是夕凪坂手底下的演员的时候崎山没什么选择权，或者说所有半红不红的小演员都没有什么选择权，演路人演尸体，比起能自己挑组的群众演员还不如，好不容易拿到一个费力不讨好的角色还要感恩涕零，那段生活很艰苦也很轻易的就会感到满足和快乐。

    不像现在。

    推门进屋，里面夕凪坂正打电话，崎山还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回避夕凪坂已经点头示意过来坐。

    “嗯，我知道了，就按我说的办吧，他的问题我会想办法。”夕凪坂又交代几句后收线。“崎山君最近……”

    “最近感觉状态不错，想拍戏了。”

    “那就好。”夕凪坂在众多文件中翻找。“指定要你来演的戏不少，我挑了挑，有三本……两个电视剧一个电影，啊，找到了。”夕凪坂把三叠厚厚的本子丢到崎山面前。

    所谓的指定其实不过是场面话，制片人无论找到谁头上都会说这个角色非你不可除了你无人驾驭之类的客套话，做不得数也当不得真……当然不完全是这样，有几个与崎山相熟的比较特别的制片人与导演，他们说的非你不可就是非你不可，他们能拿得出来的本子都已经特定好某几个演员来演，如果这几个演员排不开档期他们宁可延期拍或者干脆不拍也不会将就。不过这种人毕竟是少数。

    两个电视剧一个电影，这个电影大概就是夕凪逼着自己答应接下的那个了，崎山把最上面的那本电视剧的本子拿起来随便看了眼。

    “接电影吧，最近不是很……”

    夕凪坂立刻打断崎山的话。“你认真的？”

    声音严肃得崎山吓了一跳，抬头，看到夕凪坂那张向来不正经的脸上难得的凝满了严肃。

    崎山的手里还拿着电视剧的本子，电影的本子被压在最下面。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电影……？”夕凪坂扬了扬下巴。“看一下，你边看边听我给你说。”

    最下面的本子比前边两本薄，崎山随便挑了一页翻开。

    “同性恋电影，有吻戏有床戏，背景老套设定新颖，说实话这三个本子的推荐度它排在最后，拍起来不轻松，不过收益最大……这类电影没有演员愿意接。这个本子是根据人气很高的同名改编的真人电影。”

    崎山翻回第一页，片名。

    同性恋电影，吻戏，床戏，三个词一同砸过来，崎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男主演一共有两个，用头发丝想也知道另外一个主演是夕凪，不然那家伙不会在那样一个时间那样一个地点让崎山答应把这个电影接下。

    ……夕凪，夕凪雄也。

    他知道这部电影要演的是什么，也知道要拍的是什么，半是哄骗半是欺瞒，让崎山答应接下这部电影。

    夕凪他……

    崎山定了定神，很快冷静下来，夕凪坂还在看着，这个世界的眼睛还在看着，命运的滚珠在分叉口面前稍作停留，却终究还要按照不可抗拒的重力作用继续向下走。

    “公司的意思呢？”没错，现在不是考虑那个混蛋家伙的时候，我是演员，我还站在舞台上，我还想演，我还得继续演。

    夕凪坂叹了口气，背脊靠在椅背上，柔软的转椅微微下陷。

    他换了个话题。“你和宁宁什么时候结婚？去趟机场，我联系娱记拍几张照，你们做出旅行结婚的样子，找人给你写个稿子，别直接否认，剩下的他们爱怎么编怎么编吧。”

    崎山明白他的意思。

    想要拍这个片子，首先最主要的就是要避开同性恋的绯闻，只要在电影正式宣传之前先传出与姐崎旅行结婚的假消息，在此之后无论传出其他任何糟糕的消息都尚有转圜的余地，只要姐崎那边配合得足够好，就算有‘隐瞒性向假结婚’之类的消息也会因为没有证据空给电影增加曝光度。

    夕凪坂能说出这些话来大概就是公司允许的意思了，比起公司允许崎山更倾向于是公司没表态而夕凪坂默许。公司八成不会明确表态，上面的人都是人精，除了利益之外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们留下切切实实的话柄。

    “……我明白了。”

    “本子之后给你发过去，合同下次过来签。”

    逐客令已下，外面还有夕凪坂手底下其他艺人在等，崎山起身，手指按在门把手上的一瞬间夕凪坂又开口：“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再考虑考虑吧，这步棋很险，或者红透半边天，或者身败名裂，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你自己选。”

    经纪人夕凪坂昌也是一个很神奇的人，又或者只有这种很神奇的人才能做经纪人。

    这个很神奇的人在最开始的时候选择了自己，把自己从24开始一直带到29……不，现在已经是30岁了。原本五年又续约五年，到现在带了自己六年的时间，一直很用心的照顾自己，很重视崎山自己的意见，从来没有替他决定过任何事情，他只是把所有事情的利弊都摆到崎山面前，让崎山自己选。

    路都是自己走的，未来……也都是自己作死作的。

    崎山当晚把本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第二天按照与夕凪约定好的买了A家猪骨汤拉面去片场探班。

    里余村和明的角色几乎是根据崎山量身打造，导演也是圈内小有盛名的导演，崎山下意识的庆幸了一下还好导演不是夕凪。不是不能拍吻戏拍床戏，这些小儿科的东西多少年前崎山便已经被调教到麻木，但是要与一个男人来演这个……多少还是有些为难。

    圈子就是圈子，谁活着都逃不过各种各样的圈子，崎山所在的圈子里这些东西向来混乱，夕凪坂却从来没让他沾过。能演好偶像剧是因为自己本来就已经被捧到了偶像的位置，能演好少年是因为自己曾经是心态年轻的少年，但是现在让自己来演一个同性恋。

    崎山自认对同性恋没什么排斥感，虽然不认同但也不反对，圈子里谁愿意爱谁谁愿意玩谁谁又甩了谁那都是别人的事儿，活了三十年崎山一直觉得自己大概并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直男，虽然只与女孩子交往过也大概只对女孩子硬得起来。

    演同性恋。

    夕凪坂说让崎山再考虑考虑，理智也告诉崎山并不该接下这部电影，有些东西不能碰，虽然这只是艺术，只是工作，但是崎山的直觉告诉他这的确是一步险棋。就像夕凪坂说的那样，或者红透半边天，或者身败名裂，哪怕夕凪坂已经铺好了退路。

    崎山把头靠在车座的靠背上，悲哀的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考虑放弃这部电影，而是一直在思考这部电影拍出来之后即将会造成的后果。

    没有退路，身后是悬崖，哪怕身上拴着安全绳，也得往前冲，没有后退的权利。

    因为已经答应了夕凪。

    就是这该死的答应。

    电影要拍，戏也要演，前途也得考虑，活着就是这么累。崎山有心把所有的东西一推什么都不管，自己却终究不是这样的性格这样的人。

    车子在停车位停好，崎山把所有的情绪都收拾收拾装袋子里，低头看手中的外卖包装，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些情绪都塞到汤底里喂夕凪喝下去。

    夕凪还是昨天那副模样，穿着黑色长风衣正在那里玩领带，看到崎山进来立刻溜过来。

    “崎山桑真准时。”夕凪把手里的刀递给道具，双手接过崎山手里的拉面袋，问石渡要来饭盒找了个角落开始吃。崎山还站在原地，夕凪招招手示意崎山过去。

    崎山托着下巴看他吃，夕凪这种人吃东西的样子很特别，只是让人从旁边看着就会觉得很有食欲。

    你吃我看，你笑眯眯我也笑眯眯，我们就像在玩那种小时候才会玩的无聊游戏，谁先说出口谁就是输家。

    最后还是夕凪擦擦嘴，双眼看左看右看桌面看汤碗，就是不看崎山的眼睛。“崎山桑……接了对吧？”

    好，很好，是你先提出的这个话题，我赢了，我盆满钵盈你满盘皆输。

    然后呢？崎山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不是崎山桑的话我也不会接，这个角色只有崎山桑才能演好。”夕凪的嘴边还沾着一点汤汁，又被他自己舔掉。“崎山桑怎么不说话。”

    “你想听我说什么？”

    “嗯……嗯，什么都不用说，崎山桑什么都不用说，接了就好，接了就好。”夕凪放下筷子，终于舍得与崎山有少许眼神交流。“至少还有半个月才开机，崎山桑还能再歇一阵子。”

    “……你呢？你一直都没歇过吧？拍完这个又拍下一个，吃得消么？”

    “我没关系啊，我喜欢。”

    喜欢，我喜欢，瞧瞧，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崎山却只觉得烦躁得想把他从窗户扔出去。

    “崎山桑每次看我都是一副烦躁的表情。”夕凪摆出QAQ的颜艺。“我有那么让人讨厌吗？”

    崎山默默看着他，最后被他逗笑了。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崎山让竹内帮忙联系了姐崎的经纪人，正好姐崎那边也有一个新电视剧需要炒热度，两方商量过后一拍即合，公司出钱给两个人买了到威尼斯的机票，因为这也算是公关的一部分。

    这一阵子两个人的推上都在发各种各样的旅游攻略，甚至还分别向各自的粉丝平易近人的询问相关攻略，崎山用公用手机刷推看竹内经营的成果，再看到下面那几个从一开始便忠实追随的老粉丝列出极长极详细的旅游攻略，叹了口气关掉页面。

    注定要辜负粉丝的好意，注定要利用粉丝的心理，这是所有公众人物都避免不掉的尴尬场面。粉丝记得偶像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动作，但是对于偶像来说，无论是哪一个粉丝都不过是一台一台的ATM……不，并不是对于偶像来说是ATM，是对于偶像所属的公司来说只不过是一台一台印钞机。

    当年还没有红起来的时候很看重每一个支持鼓励的粉丝，哪怕只是一个路人粉的一句支持的话也是继续努力下去的动力，但是随着……

    “到了。”竹内道。“我不一起过去，回来之前可以打电话给我来接你。”

    “嗯……我尽量在晚上回来，记得换一辆车，辛苦了。”崎山点头，从车里把空荡荡的行李箱拖出来，压低帽子，从专用通道进机场。

    做戏就要做全套，无论是崎山还是姐崎都摆出一副不想被粉丝发现的样子低调碰头，但是气场这东西不能收，况且还有提前请来的娱记，两个人在机场碰面共同出游的消息迅速在各大八卦板块被放出来。低调会面与之前的威尼斯攻略结合到一起，外加上两个人有意无意表达出的那种对于威尼斯水上婚礼的向往，各种各样的猜测迅速流传。

    无论是“祝他们幸福”“姐崎绿茶婊抢走我男神”“崎山抱大腿玷污宁宁女神”还是其他说法崎山都没有看到，也不关心，崎山只知道自己还需要演四个小时，等到四个小时过去自己的任务便完成了大半，然后上飞机，到威尼斯后直接折返回国。

    四个小时，三个小时，两个小时，一个小时。

    从专用通道爬上头等舱，崎山径自坐在窗边。崎山原本的打算是在转机的时候提前回国，但是公司安排的联航是直达，不得不在路途中浪费掉两天的时间。

    也不算是浪费，这两天的时间都可以被拿来看本子。还有一周开机，崎山正在努力把余村和明这个人物一点一点掰碎透过现象看本质，然后把这个人物糊到自己的灵魂上。

    姐崎抿了抿裙子坐到崎山旁边。

    “月织君。”

    “宁宁？怎么了？”

    姐崎看过来的眼神很特别。

    当年追她的时候崎山就很喜欢她的眼睛，浅褐色的瞳看起来深沉而又神秘，特别是右眼下的那颗美人痣，凭空给她添加不少风情。当年姐崎答应交往的时候崎山开心得不行，但是现在，已经可以在如此接近的距离里看她，可以触摸，可以亲吻，或者可以再进一步，崎山却什么都不想做。

    对她温柔，回应她的不安，陪伴她做她想做的事情，似乎都已经成为了工作的一部分，崎山可以温柔的看着她，可以绅士的对待她，这都是工作，都只是工作，随便换一个人，无论是男人女人，崎山都可以一模一样的温柔相待。

    是职业生生把当年的感觉删了个一干二净。

    “月织君最近接的新电影……很特别，没想到月织君还会接……嗯，这个电影呢。”

    崎山笑。“不喜欢？下次不接了，下次你帮我挑本子，你想看我拍什么我就拍什么好不好？”

    “不……”姐崎温和的摇头，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为难的样子。“我总觉得……我和月织君，差不多快要分开了。”

    “傻瓜说什么呢，怎么会……”

    “我看得出来。”姐崎打断崎山的话。“我看得出来……虽然月织君现在正看着我的方向，但是月织君看的不是我，眼睛里也没有我。”

    “……”

    “月织君还记得我们上一次独处是什么时候么？我知道你在忙着拍戏，我也一样很忙，但是……一点点相处的时间，总还是有的吧……如果不是公司的安排，月织君都不愿意主动约我……月织君已经不喜欢我了。”

    越往后声音越小，崎山却依旧一字不落的听得清楚。

    崎山悲哀的发现她说的对，她说的所有的话都是对的。忙碌不过是借口，如果不是公司的提醒粉丝的提醒崎山甚至会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个女朋友的存在，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当年悸动的感觉已经不在。崎山平静的看着姐崎。

    但是她动心了。

    当年追她的时候她身处高位，崎山不得不仰视她，等到他们站在平等的位置上或者是崎山已经站在了更高的位置上后，已经变成了姐崎仰视崎山，崎山不是不想再继续喜欢，而是不能，站在高处的感觉太冷，崎山俯视的时候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对不起。”

    姐崎看向窗外，浅褐色的瞳清澈透明。“有多久了呢？已经很久了吧？这句话是这么久以来月织君说的唯一一句真心话。……既然这是你想要的，我会配合你，我也不会缠着你，如果真的没有机会再一起走下去的话，我们相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分手吧。”

    嗯，这就是公众人物，就算是分手这种私事也不得不摆出一万个合理的借口，不然会影响自己的形象，也会有一大帮黑子来黑来喷来骂。

    虽然崎山感觉自己与谁交往与谁结婚喜欢谁讨厌谁与除了自己与对方之外的任何人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不能做情侣那就做普通的朋友吧，祝你幸福。”这是姐崎离开座位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崎山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微微下沉。

    刚刚她想说的并不是这句话，这种感觉突然无比强烈，她刚刚心里明明想到的是“再也不见”。

    人类是一种会撒谎的生物，内心想的与说的做的有时会完全相反。

    啊……

    已经不自觉的把余村代入到自己的生命中了呢。这真是一个好的开始，从某些角度来看。崎山自嘲的笑笑。

    回国的时候是凌晨，崎山并没有与姐崎坐同一班飞机，而是独自一人，甚至因为时间太晚连竹内都没有通知。

    行李箱在下飞机后就被丢掉，崎山只背着随身的背包孑然一身的从专用通道出来，随身背包里有少许衣物，崎山把帽子口罩都戴好。四月的天气虽然已经开始回暖，但是这样穿着的人站在人群之中并不突兀。

    推特那边竹内依旧有在打理，按照时差在推上发一些威尼斯的景色，有时是贡多拉的一角，有时是普通的街巷转角，下面有一大堆粉丝在期待着水上婚礼的场面。

    崎山收起手机站在路边，一时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手机嗡嗡嗡震动，崎山不情不愿的把它掏出来，看也不看的接电话。有私人手机号码的大半都是关系比较亲密的人，所以就算态度差一点也无所谓。

    “喂？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啊咧，崎山桑好凶……威尼斯好玩吗？……不对，怎么会晚啦？现在你那边不应该是白天……”对面一片稀里哗啦的声音。“哦，不应该是傍晚么？太阳还没有落山……”

    看来正在查时差。崎山换了个姿势站着。“我刚下飞机，现在在机场，已经回国了。”

    “……”对面沉默，片刻后重整tension。“崎山桑怎么还不回家？助理没来接你么？”

    “我没告诉他。”

    “……”对面又是沉默。“那我去接你，等我，我很快就到。”

    我以这种毫不客气的态度对待你，你却还是用你一如既往对我的态度回应我，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再任性一点？

    “你不许挂电话。”

    讨厌我吧？我这种麻烦的人，我这种别扭的人，讨厌我吧？永远别再理我吧？别回应我吧？

    “嗯……好，我不挂，崎山桑带耳机了吗，用手举着电话很快胳膊就会酸疼啦，说来崎山桑没在威尼斯好好玩一玩真是太可惜了，我记得威尼斯的玻璃饰品超级漂亮……”

    夕凪絮絮叨叨的说，崎山背靠着墙嗯嗯附和，间或掺杂着夕凪的提问，崎山选择性的回答。一直到手机滴滴提示电量不足，夕凪开心的说：“崎山桑往左看！这边的白布加迪是我的车……看到没有？对对，崎山桑快点过来啦。”这才迟迟挂掉电话。

    大概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会亮了，他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对在这个时间点被叫来机场这件事表现出任何的不情愿，他只是停在那里，静静的等着，等着崎山打开门坐到他旁边。

    “崎山桑。”夕凪讨好的笑。“崎山桑最近又不开心了吗？”

    “我没有。”

    “崎山桑永远都不会把不开心给别人看，还好我不在这个‘别人’的范围内……崎山桑不开心就欺负我吧？”脸上一副豆芽颜。

    崎山看着他，然后从背包里抽出剧本摔在他身上。“你到底为什么让我接下这个本子。”

    夕凪想了想。“崎山桑没拍过吻戏床戏？……不对，崎山桑拍过，我记得我看过……那么崎山桑在怕什么？怕拍不好么？还是怕和我接吻？”

    最后半句话用上了玩笑的口吻，崎山感觉到自己脑内的神经微微一跳。

    在怕什么？明明有在认真琢磨角色背台词，却还是感觉到哪里不对，连夕凪都能看得出来我在害怕，我究竟在害怕什么？

    布加迪还停在原地，在凌晨这边的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夕凪闭上眼，再睁开眼睛后整张脸上面无表情，只在眼神中昭示着波澜起伏的情绪。

    “余村桑。”他低声叫道，然后慢慢凑过来。

    崎山呼吸微窒，拼命压抑住躲避的本能，眼看着那张脸逐渐放大，下意识的闭上眼。

    唇与唇柔软的相贴，对方的温度比自己要高一点，不只是鼻腔中，似乎自己整个人都被对方的气味包裹。不讨厌……不讨厌，每一个毛孔都暖和的舒张开来，对方的舌尖在下唇上舔过，激起小小的颤栗，然后下唇被对方温柔的吸吮。

    松开牙关，对方的舌头立刻溜进来，口腔内部被不属于自己的舌头侵犯，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交缠的唇齿，崎山试探性的回应，对方微怔，然后微微分开些许。

    “余村桑。”他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长谷部く……”重新被亲吻，后半个音被对方吞了下去。

    没什么区别，没有任何区别，与和女孩子亲吻的感觉相比，除了主动权在对方手上之外没有任何区别。唇齿交叠的感觉又舒适又温暖，余村闭着眼，依稀感觉到对方的心声一句一句的传来。

    喜欢，喜欢，喜欢。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