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怎么会有这么不让人省心的女人 烦死了
今天是平常的一天，同以往没有两样。曹勇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想。心里空落落的，心不在焉。 ? 中途医生出来，多半是如厕，听见动静，他下意识循着声音看去，欲言又止，收回惹人尴尬的视线。他本以为是司清。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了，要真抑郁了，复诊又如何？难道医生随便开导几句，就什么都好了？ ? 心脏患了一场长久性的感冒，除了用药，更重要的难道不是疗养? ? 从小到大，他没进过几次医院。同样的苍白墙面和地砖，同样的黑底红字显示屏，上下楼梯同样有挂着点滴的患者和他们的家属踱步，有的面色蜡黄，有的苍白。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他脑子里忍不住回想奶奶去世前躺在医院苍白的床单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戴着呼吸机，双眼紧闭，不仔细瞧压根不会发现胸口那细微的起伏。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那天更早些，她握着曹勇的手，怎么都叫不对名字。 ? 趁她睡着，他终于忍不住心里的恐惧，哭了。奶奶是家里最疼他的人，奶奶要是走了，也就没人疼他关心他了。 ? “你呀，我什么都不指望啦，就巴不得早点有个孙媳妇儿，这样我还能活着抱抱重孙子。”奶奶住院之前总喜欢对他说这些话，似乎她早就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他精得很，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说您不是找大仙给我算命啦，我的正缘还没来呀，要是随便娶个姑娘的话，生活会乱七八糟、鸡飞狗跳，您忍心啊？ ? 奶奶总慈祥地冲他笑，握着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轻轻地拍打，一下又一下。 ? 你呀，我怎么放心得下啊。要是我走了，总得有人照顾我的小宝贝呀。 ? 听到这话，曹勇一般就，蹭进奶奶怀里，撒娇晃着头，但好几次都忍不住潸然泪下。他也怕奶奶悄无声息走了，而他却在外面声色犬马。 ? 书没好好念，叛逆不听话，也不跟哥哥jiejie似的出息，奶奶到底为什么会这么疼爱自己，他也不知道，有时候脑海中总会问一句：我值得吗？ ? 这次他再来医院，奶奶已经不在了。有的只是阴阳两隔的一对祖孙。正失神想着，医生从眼前走过，曹勇也不知怎的就站了起来，叫住医生，抓耳挠腮别扭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 “我朋友她……没事吧？” 问出这话，患得患失的心又吊了起来。 ? 医生表情凝重，话到嘴边又咽下，最后只说：“尽量劝她住院治疗吧。” ? “住院？”曹勇疑惑，“她看起来挺健康的啊。” ? “健康？她的抑郁症多次复发，吃药已经不管用了，而且现在已经出现了自残行为，如果不及时干预，恐怕会自杀……也不是一定，但大概率是这样的，能劝还是尽量劝吧。” ? 医生话里要消化的内容有点多，曹勇脑袋闷闷的，也不记得回应医生，自顾自又转身坐下，混乱的话语和场景碎片的交错让他气躁，胃里好似有东西在烧，膨胀的同时发着热。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 他急忙退到墙边，确保办公室里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声，给他红颜打了电话。红颜这词不知道过分不过分，她比她小两岁，留英时租房认识的，没事唠闲嗑发现对方是老乡，好家伙，一拍即合。两人相互照应，时常聚在一起喝点小酒侃天，家里做饭相互搭一口子，是曹勇黑暗时光的乐子。他有一阵子好像喜欢过她吧，喜欢了多久不记得了，为什么不下手也不记得了，反正距离保持得很好。 ? 曼彻斯特大学心理学硕士，现在自己开了咨询室，估计抑郁症案例不少，司清这事问她应该靠谱。 ? 电话接通了，对方哂笑，问勇哥，怎么想起我了。 ? 不忙的话我问你个事儿，正经的，心理学方面的。曹勇一本正经的说，把对方吓了一跳。她对曹勇吊儿郎当的样清楚得很，性情大变确实让人紧张。 ? “想转行啊？”她问。 ? “哎呀，不是……我吧，有个朋友，抑郁症复发，说是已经出现了自残倾向，还有得救吗？” ? 曹勇的语气不知什么时候浸透了愁苦，惹得对方忍不住严肃起来。 ? “一般说自己朋友的，都是挡箭牌，不是你抑郁了吧？”对方试探，想确认事实。 ? 曹勇慌忙解释，“不是我，真就一朋友。” ? “女朋友？不是吧哥，你也太能耐了，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把人都折磨成抑郁症了？”要说女生第六感强呢，全靠敏锐的嗅觉和顺藤摸瓜的天性。 ? “……不是，求你了大姐，给我解答下疑惑，改天请你吃饭，好好跟你说说这事儿。”这话一说出口，曹勇后悔了，回国后把人家抛在脑后彻底想不起了，有事反倒找上人家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呐。 ? 对方笑笑，也不当真，顺着他话茬，“得了吧……怎么说呢，有的人一生就抑郁一次，接受治疗也好，不接受也罢，自己走出来就完全好了；可那些接受治疗后依旧不能痊愈的，会一次次复发，复发也分轻重。轻微的呢，心理疏导或者少量服药就能缓解；严重的呢，会恶化。大概就是这样。” ? 对方顿了一下，“住院治疗一般就该采取物理疗法了，电击什么的，效果显着，能快速控制患者自杀的念头，但后遗症也很明显，狂躁症啊脑神经衰弱什么的……” ? 电话那头的女人深思后，语气认真地说：“说实话，我作为心理医生，都物理治疗残忍。如果患者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的话，顺着她心意就好，只要她觉得舒坦就行，不要逼迫她。” “那如果不接受物理治疗，就只有等死吗？”曹勇还在纠结司清的病症，尤其是男医生说有可能自杀，曹勇有些后怕。 “没那么夸张啦，多带她感受生活中的美好，看看朝阳赏赏落日，好吃的、好玩儿的遍地都是，多跟她聊聊理想啊人生规划什么的。对了对了，养几只宠物也挺好，有点怜悯之心的人，都会下意识地照顾保护更弱小的角色，让她觉得有那么些生命离了她就不能活，生活有了盼头，说不定就能慢慢自愈啦。” 这些话像魔法，复苏了男人那颗如沉海之石一般的心。他松了口气。 怎么会有这么不让人省心的女人。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