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一觉睡至日头西,勾栏张灯,笙歌起。 那是方圆百里最为出名的教坊。 独属于花魁的房间里,弥漫着细腻微甜的龙脑香气。 屏风后头,红绸吊顶在天花,底下则是精致的雕花木床。 床上人伸了个懒腰。 肤色凝白似新雪,慵懒的气音仿佛小猫在春日里撒娇。 眼下点着泪痣,唇瓣仿若涂朱,眸色是妖艳的紫。 还有一具尸体,姿态丑陋,不堪入目。 下榻掀床板,赤裸尸身自密道滚落,叠被收帐子,一切就恢复如常。 男人不慌不忙,净面梳洗,又在衣橱边逡巡片刻,换上玄黑的衣一袭。 暗器藏满,裹了雪凝的肌。 他的身子,散发出无法洗去的血气。 手拎上烟管,搓了火折点烟丝,咂铜嘴儿吸口香,拉离唇瓣,呼一缕袅绕烟气。 烟杆是木制,看颜色,吸嘴和管口大概是铜。 上面有许多划痕,这东西并不新。 这样讲的话,吸烟大概也是多年的习惯吧。 草木提神,再等睡下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男子推门自房中出来,懒散凭栏,悠悠地看着底下喧嚣的楼厅。 一片色海阑珊。 迷醉的酒气扑鼻,玲珑烬呼作青烟圈儿,在他唇边袅袅逸散。 “还呆甚么?去请人进来。” 官话说得不算好,声音却细腻动听。 早有人指他的名。 偏头冷声斥小厮,他遥遥寻思今夜的客。 什么人,什么模样?那人的命,还留不留得住? 眸中有期待,有玩味,还有掩不去的杀意。 他转身回屋。 回到屋里,翻盏坐候,自发斟几盅炽烈的酒。 琉璃杯盛着暗红液体,散发出葡萄的浓香。 两滴猩色沿唇线滚落,他弯指抹去。 仿佛美艳的修罗,肆意而慵懒地饮下人血。 苦酒下肚,眼也迷蒙。 微微的醉意漫上脑海,那感觉飘然,十分愉快。 “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吗?” 没有小厮通报,房门应声而开。 是家乡话,声音又过于熟悉,几乎要怀疑是醉后苏醒的记忆。 他猛然抬起头,瞥眼向来人那边望过去,双眸瞪大,惊翻手中琉璃杯杯。 那是已死之人,却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蓝白羽织,及腰黑发,唇角挂着浅淡笑意,更显出如月的风华。 细细的清香在鼻翼间蔓延,澹然缥缈,寻不到踪迹,像是来自雨后将落的樱花。 来人却没带刀。 转头瞧一眼,那把不离身的长刀,断作三截,正静静躺在他枕边的锦盒中。 不曾有半点挪动。 再抬眸,望向门下静立的男子。 身姿轻盈,如同掉落的羽毛飘荡在地板上。 几乎忘了该怎样讲话。 眼前的男子,曾被他亲手斩去了漂亮的头颅。 然后体温在掌心流失,又亲手把尸体埋在佛塔下。 头颅烧成灰洒进海里,愿随水漂流归家。 此刻如斯活灵活现。 清雅的气韵,比花惑人,比玉温润。 起身匆匆迎过去,伸出手。 却自那人肩头穿过。 他愣了半晌,眼中沁出泪花。 凤凰台上忆吹箫 酒冷香残 花楼遥望 数年恩怨犹耽 一宵欢 痴心未觉 月晓星残 未料故人归处 多少恨 欲说还休 杯莫停 非干病酒 怎奈悲秋 情留 这回去也 千万重劝阻 也则难休 念家遥人远 魂锁宫楼 惟只断刀坏剑 应念我 终日凝眸 经行处 从今又添 几样仇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