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墓地里睡觉算不得什么好习惯,沙冬青醒来的时候就觉得周身酸痛。他的乳尖细密的疼痛未消,要是撩开衣服会惊讶他的乳珠微微起皮。黑发粘上飘来飘去的蒲公英,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啊哈——”他伸了个懒腰,将手心相互交叠到胸口,“格尔,你要是在的话会不会觉得我很愚蠢呢?”接着他又撇了撇嘴,看着墓碑里镶嵌的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个笑容温和的医生,“反正你现在也开不了口,我还是活下来了。这次的刺杀失败也只是意外,我要再好好计划一番。”他用力点头,“没错是这样。” 沙冬青耸肩,看着墓碑上镌刻的字,脑袋又清醒几分。他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和矫健的桑迪博弈时,他能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差距,将军的魂魄送上了战场,用搏命换来敏感性。碧绿的眼睛像鹰一样扑捉着猎物,她抓住了他的后颈,这让沙冬青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这种被扑杀的感觉已许久未有,仔细想想还是在儿时混乱地下街的生活的那段日子。空有一腔热血的人显得鲁莽,只能平白填进牺牲的沟壑。他倒也不怕死,他怕他的牺牲毫无意义。 脏兮兮的衣服被沙冬青卷起来,他露出细瘦的脚腕,穿过荒壁不多的绿植,重新回到自己简单的小窝,屋顶暗沉的木板在晨风中摇摇欲坠。进门、换衣、开电视、进食,他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老旧的电视机滋啦滋啦的响着,里面播放的新闻沙冬青听得耳朵都能生出茧子,关于平权法是否通过国务院那般家伙仍有异议。像桑迪上将那般议会的老派维权者反复说明在基因上来说Alpha就比Omega享有优势,掠夺资源是强者应该做的,合理利用Omega的zigong才能有效进行物种繁殖。另一方是倾向于君王的平权派,人人生而平等,不论是Alpha还是Omega都应当享有同等自由的权利,单纯塑造生育机器并不合理。 自由? 沙冬青把橙黄色的小米粥咽进肚子里,准备再去地下城赚点钱,然后再启航。两天前的刺杀不够慎重,他印象里只剩下了深沉的屈辱。刺杀始终要来第二次。如今的他了无牵挂,就算牺牲也没人发现,这种状态很好。 说起来,沙冬青在地下城算是个不折不扣的侵略者。他并非纯粹的有勇无谋,当黑手党们玩着冷枪时,这个瘦巴巴的少年敲晕了巷尾路过的正规军,靠着从军官背后抢来的手枪和匕首在街头掠夺财产。这种财产包括:隔夜的面包、充饥而没有味道的压缩饼干、甚至于一箱过期的牛奶。沙冬青原先无意夺人性命,他和其他为数不多的Omega一样,为了不被保育院抓走,默默隐藏了自己的身份信息。没有分化的时候,所有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待十二岁开始分化时,Beta和Omega就会被区分开,Omega被半强制的送入保育院,接受作为生育者的教育,享有最牢靠的医疗保障,被精致地圈养,最后会按照三六九等,被分配到军衔不同的Alpha贵族床榻上。他们不止能暖床,理所当然的应该学习取悦自己伴侣的技能,艺术类的爱好是锦上添花,刀鞘包裹着刀具,Omega围绕着Alpha转。 什么?你问地下城的Alpha? 地下城没有Alpha,Alpha大多数在皇城,最差的也是在地上生活。像桑迪将军那种上帝偏好的佼佼者,还没有分化就学会在家里驾驶战舰模型,甚至驾驶着高级飞行器偷溜出去玩。 言归正传,沙冬青作为Omega之所以能平稳度过发情期,还没有像前辈那样被抓走,原因还要从好几年前说起。 大约五年前,Beta医生发现切除颈后腺体不会产生信息素,这个堪称伟大的发现简直拯救了Omega们。他们可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不被信息素支配。热心的医生帮助Omega把腺体摘除,尽管Omega会失去了吸引Alpha的能力,可再也不用受Alpha左右,日常他们能顺利伪装成Beta,避免被抓到保育院的命运。 可终究纸是包不住火的。某位权贵在临幸"Beta"时,发现了他的结构异常,在酷刑的逼问下,那位生理残疾的Omega道出了Omega妄图反抗的小心机。 Alpha上流圈一片哗然。 星际星际三十七年,政府颁布了摘除术的禁止法案,手术者及医师会被送到军营充当军妓。格尔医生就是那时唯一还在偷偷做手术的女性Beta。 十一岁的沙冬青被收养在那位年轻的女医生的小木屋里,他负责望风盯梢,一有类似政府军的人过来,他就会去想法设法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就算来做手术的Omega不多,风险也大得可怕,她还是细致地做着力所能及的一切。 沙冬青从不叫她jiejie。 直呼其名地喊“格尔”、“格尔”,那个笑容温和的女孩子却不介意,只会叮嘱他在外面不要惹事打架。她最喜欢的花是匐枝栓果菊,顽强地长在荒漠里,代表祝福和爱意。东方少年关于伴侣最朦胧的好感都联系在了她身上,他把赚来的钱都交给格尔,也在她面前收起自己的锋芒。她许诺他,会亲自为他做手术,然后他便自由了。 在沙冬青分化三天后,格尔医生的事迹不幸败露。那个时候沙冬青都还没赶得上手术日,甚至没经历发情期,他就眼睁睁地看见两三个正规军架起那个弱小的女士,蛮狠地把她拖行,想要将医生绳之以法。在送入军营之前,他们甚至想先享用这美味的囚犯。他们翻出药剂,打入她纤细的手臂里,可是他们“失误”了,高强度的工作让格尔身体虚弱,她在暴行中死去。 等沙冬青找到人跑来拯救她时,格尔就衣衫不整地仰躺在那里,只剩下最后一口气。那些人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而脸色苍白的他近乎疯狂地赶走所有人,然后默默地清理现场。再后来,第二天沙冬青已经是个有腺体缺陷的Omega了。 谁给他做的手术?他又经历了什么? 没有谁知道,除了他自己。 沙冬青变得叛逆而有干劲,年轻又武力值爆表,一个人就抵得上一个小团体。他冲动又天真,小小的孩子眼里有光,背挺得笔直,一副要为什么东西献身的模样,他想反抗又不知道要反抗何物,他想前进又不知道前进的方向。他太孤独,也太迷惘,偏偏在地下城活得不错。至少就打架而言,那群Beta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偶尔心情好,他还能顺手救下被欺压的Beta。 综上所述,当这号人物再次出现在黑布尔地下城的时候着实让人吃惊不小的。 “嘿嘿,”一个黑皮肤的男性Beta挥了挥手,他穿过人群走了出来,“我没看错吧,怎么会是青?” 帕克就是当年为数不多的来拯救格尔的人之一。 “是我,帕克。”沙冬青微不可查地点头,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食物。 帕克大叫:“给我留点,小鬼。别顶着这么漂亮的脸蛋为所欲为。” “好。”沙冬青挑挑眉,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将拳头立到帕克面前,“我不喜欢被人提这张脸,长得好看不能当饭吃,黑布尔地下城靠实力,要不要和我打一架?” 帕克迅速躲开:“青。开个玩笑,别生气,毕竟之前你也帮过我,这点小东西不足挂齿。况且我不想像之前似的被你暴揍一顿。”他们许久未见,帕克想活跃气氛,还是惹恼了青。至于原因,帕克怎么也想不到是因为沙冬青被Alpha夸奖一张脸长得漂亮。 三言两语,两个人就恢复了熟悉。帕克找了个清静的地方,给沙冬青上了一大瓶朗姆酒。“……所以你是说,”帕克的脸红红的,眯起眼睛,“你觉得自己能力不够,需要去找个可以系统学习的地方?类似于军校那种?或者是混入桑迪将军的军队?” “是的。”他郑重点头,“我以为我在地下城的能力高出你们许多,事情应该不会太难办,但是……” “但是没想到敌人如此强大?”帕克脸上的笑容勉强。 “对。”沙冬青肯定地回复,“我可以易容,你知道我伪装得不错。如果我能慢慢潜伏到她的身边,最好是……” “然后,你想做什么?”帕克打断他的自述,“伪装成Beta混入其中,继续刺杀将军?你觉得你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又有多少人支持你?”帕克继续说,“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Omega都像你一样不满意被安排的生活。”他又敲了敲桌子,“而且就战绩而言,桑迪将军足够被载入星际史册。她强大又果敢,是极度优秀的领导人和开拓者。你要是把她杀了,我们所有人的利益怎么办?毕竟……Omega只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五,就算她有时候不近人情,思想极端了点,大多数人还是会原谅她的。她算不得是你的敌人,老派维权者也不止她一个人,你杀了她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明白了。”沙冬青没有再反驳:“不论如何,我不能允许她继续在新闻中散播阶级言论,我要去解决我能解决的事。” 沙冬青说着说着就要走。 “等等!”帕克叫住他,狠下心道,“真拿你没办法。虽然我了解不多,也不能看着你白白送死。”接着他掏出一张类似于邀请贴的卡片,“你拿上这个,去地上的的米贝区碰碰运气,兴许你能知道一些有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