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说话间到了浮光娱乐的大楼，作别了庞云云，陆执川直接去了顶层陈趼的办公室。陈趼的两个总助都认识陆执川，说了句陈趼在会客，就匆匆继续自己手里的工作，让陆执川随意走动。这一层的办公区人少视野开阔，落地窗外是祁城繁华的高楼林立，再远处依稀可见南郊的伏龙山和天际的曲线相连。办公区的墙壁上，挂着浮光这几年优质影视剧的海报，还有公司获奖艺人们的单人海报。

    陆执川给自己接了杯咖啡，坐在公共办公区的沙发上，悠哉地看两个出色的助理为晚上的活动做最后准备，一时无聊，打量起满墙的海报，心中暗暗挑剔起形形色色的俊男美女们，打算从中看看有没有亮眼的渔色对象。

    陆执川正在进行只有他一个评委的选美角逐时，陈趼的办公室从里面打开了。陈趼为客人开了门，先走了出来，他引着客人向外走，声音惊动了正在做事的两个助理，张特助马上站起身，等着听陈趼吩咐。

    从陆执川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了那个客人的剪影。身材纤细高挑，参照一米八身高的陈趼，这人大概有一米七五，长发垂腰，明显是没有认真打理的随意披散着，看不清楚长相，只能看到肤色十分白皙。穿着也是很不考究，过大尺码的灰色连帽卫衣遮住了屁股，黑色牛仔裤和白色帆布鞋，单肩背着黑白两色的绘画帆布包。整个人透出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气质，就像打开了黑白滤镜，洗掉了染色，就剩这么个真实又有点飘渺的人。

    陆执川活了二十二年，不能说阅人无数也有了千百，这样像是被漂去了颜色的人倒是第一回见，一时有点兴趣。这人不像公司艺人，没有大老板对公司艺人这么客气周到的；这人也不像来谈生意的，谈生意不能这副打扮；难道是陈趼那个风流老爹的私生女？陈趼大概会打出去......又难道，是祁城哪家的千金打算进娱乐圈玩玩才来找的浮光？也不会，没听他妹提起过。如果说陆执川是祁城纨绔们的灵魂，那他妹就是祁城二代们的包打听，兄妹二人感情甚好也是基于共同的兴趣爱好。胡思乱想间，那三人走到了电梯旁，隐约听到陈趼嘱咐张特助开车送人回家，那人推辞谢绝，陈趼坚持，推辞不下后那人道了谢，和张特助一起进电梯下楼去了。

    送完客人陈趼叫陆执川去办公室里，脸上还带了些少见的怅惘之色。陆执川少见他这样，一时奇了：“陈总是怎么了？满脸挫折感不像是你啊？”其实他更关心刚才来者何人：“刚刚那是谁啊？还劳烦了张特助大驾去送，他可是连一杯咖啡都不给我倒！”

    陈趼听他嚷嚷得脑袋疼，问他：“你来干什么？大周末的来看我加班吗？”

    “当然不啊，我送昨天那明星过来，她说今天晚上的活动你也会去，我就过来问候你啊！”陆执川及时表达兄弟情谊。

    “陆少亲自送人，看来庞云云表现得不错啊，”陈趼笑他：“这姑娘性格好玩得开，有分寸不会整出幺蛾子，你要是现在身边没伴，可以跟她处一段时间。”

    “我是没伴，可我想找新的啊！别转移话题，刚刚那是谁？漂亮吗？能约出来会会吗？”陆执川不依不饶。

    陈趼头更疼了：“你脸都没看清楚约个头啊！”先斥责了陆执川，陈趼缓了缓说：“你看了没？封敏演的严皇后，中间有一两集讲严皇后少女时期，就是刚刚那人演的，叫李棠。”

    陆执川惊了：“我看她有一米七五了吧，封敏确实挺高的，但也没她高吧。”

    陈趼无语：“你可真是一点都不关心浮光的产业啊，两年前拍的，那会儿李棠才十四岁，没这么高的。”

    陆执川更好奇了：“她才十六！我妹跟她同龄的，矮了那么多。”再一想又觉得不对：“你找她拍电视剧，她自己来和你谈，家长呢？你这么做合法吗？”

    陈趼被陆执川这一惊一乍的行为和一堆堆的问题烦得不行，觉得今天不说明白了，这少爷要烦他到过年，无奈只得一一细说关于李棠的始末。

    两年前筹拍，是编剧秦飞第一次尝试导演，除了陈趼谁都不看好。女主角从故事开始就是人到中年的年纪，人物性格复杂，秦飞邀请了多年好友女演员封敏。封敏在二十年前出演了一位女反派，全国知名。扮相妖艳妩媚，美则美矣却将花瓶的标签贴了牢固。人到中年拿到老友的片约十分感念，也对这部戏上足了心。主创三个人事必躬亲，集合团队，甄选演员，联系制作单位一样样从无到有，直到选角遇到问题。故事里有一两集的内容穿插了严皇后的回忆，少女时期的严皇后待字闺中，父亲教她读书谈道，不拿寻常闺阁礼数约束，长辈友人聚谈时事也可让她旁听，父亲的言传身教塑造了严皇后柔中带刚的性格，也给以后她在家国危机时的选择做下了铺垫。少女严皇后的演员有二十多个备选，但三个人总觉得差一点意思，这一两集的内容就一直拖着没拍。

    幸运的是他们没拖太久，秦飞的儿子上高三了，家长们带着孩子去学校开高三动员大会，一个班的学生家长坐了一个小礼堂听训。秦飞看到独自一人安静坐在角落的长发女生，在一群有家长陪着的高中生里显得特别成熟。老师安排优秀学生讲话，那个女生利落地上台，吐字清晰抑扬顿挫地讲完了准备的发言。秦飞盯着她的脸，觉得找到了久寻不到的少女严皇后。她的脸型轮廓和眉眼像极了封敏当年成名作的样子，灵动的眼眸带着眼尾微微上挑，樱桃红唇细白皮肤，只是修长高挺的鼻梁不像封敏，反而带着锋利英气，中和的五官的妩媚气质。秦飞向儿子悄声打听，儿子说这是他们年级第一名，叫李棠。成绩一直很好，读书跳级的，比大家年纪都小，性格很安静但人挺好的，只是上个学期家里好像出了变故，大人都不在了。

    秦飞感慨了片刻这位学霸的命途多舛，散了会直接找到李棠。李棠有着和她年龄不相称的接人待物的成熟礼仪，先向同学的父亲问好，又委婉拒绝表示课业繁重没有时间参与拍戏。秦飞不想放弃，给了名片让她多考虑看看，改变想法了随时可以联系。没想到的是，李棠只隔了一周就致电秦飞，表示愿意试试。李棠凭借了她学霸的头脑和认真的态度，跟剧组老师学习梁朝人的言谈礼仪，没有表演基础也顺利完成了几场闪回镜头的戏。唯一一场大戏是少年严皇后女扮男装在茶馆和偷溜出宫的太子辩论时政，李棠讲大段拗口台词时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反而和她对戏的小生总是错词，只能一遍遍重来。李棠好脾气地陪着那演员一遍遍对词，把这段少年回忆的剧情顺利完成了。另秦飞惊喜的是，李棠的书法造诣很高，剧里的写字镜头也不用手替，等戏的时候还能帮道具组请的字替题匾写字。李棠在剧组只待了二十天不到，收获了接触她的人一致好评。

    秦飞得意地显摆自己眼光毒辣发掘了李棠，陈趼动了自己的心思。李棠年纪还小，模样气质在圈里都属上品，尤其她踏实认真不浮躁，出道的话前途不可限量。杀青之后陈趼借着结算片酬的机会，约见了李棠好几次，李棠对他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礼貌戒备变成了诚恳无奈。陈趼是何等人精，看准了李棠心软又不愿欠别人太多，结算片酬的时候自掏腰包多给了二十万，不容拒绝地说是浮光的见面礼以表诚意。

    后来李棠高三，陈趼不多打扰，直到李棠高中毕了业，陈趼再次游说，想劝服李棠加入浮光。李棠拒绝得都已词穷，只能沉默应对。陈趼也不再紧逼，聊了近况才知道，李棠要去本市的渠文大学读书，在艺术学院学习国画。陈趼很是惊讶，李棠成绩很好，能考上全国最好的渠文大学并不奇怪，而她一个理科全年级第一去学习美术，还是多少有些意外。陈趼知道李棠不肯多聊自己私事，也不便多问。只是依旧贼心不死，找着机会就联系李棠，生怕李棠动了出道的心思，不首先考虑签他浮光。今年初开播，李棠推脱不下，还参加了一场祁城的路演，忙了一整天后，累到虚脱的李棠更加坚定了不会出道的心思，只是这个陈趼就不知道了。

    第二部开拍，原来班底的团队大多还在，主要演员做了大变更。第二部讲述严皇后的独女萧定平的一生，这是位继承盛世的女皇，少时飘零中年大权在握，一生兢兢业业励精图治。封敏客串了中老年的严皇后，其他配角演员也大体定下，除了女主角萧定平。团队准备了足够的待选演员，但是陈趼和秦飞希望是李棠来演。

    陈趼不想放弃一丝丝可能，提前就约了李棠上午办公室见。俩人你来我往聊了快一个小时，陈趼各个角度各个层面提出慷慨条件游说李棠出道，李棠都一一拒绝。陈趼确定，自己遭遇了职业生涯的第一个滑铁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