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施压

    王明文再一次体会到如坐针毡的滋味，但这次却比任何一次都要来的强烈，羞耻和难堪的情绪包裹着他，让他没有办法言语。陈如雪优雅的啜饮了一口咖啡，轻轻放下杯子，微笑道：“阿姨其实很好奇，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王明文仓皇的抬起头来，嘴唇动了动，还没吐出音节，陈如雪已经道：“不要撒谎哦，这会让我对你的印象不好的。”

    王明文被吓到了，眼睛都睁大了一些，好一会儿后才小声道：“……就是、就是那时候。”他的音量低不可闻，但陈如雪还是听清楚了。她皱了下眉头，“哪时候？总不该是阿扬一到那里，你们就……”

    “没有。”王明文连忙摇头，“是后来，他回去之后……”

    陈如雪漫不经心的往他脸上扫了一眼，身体往后靠着，摆成一个舒适的姿势来，“哦，就是你那次暑假，去阿扬公寓里开始的吧？”

    王明文怔了怔，“您知道……”

    陈如雪扬了扬嘴角，又道：“大概事情我都查清楚了一下，我只是好奇，你们谁先开始的？恕我直言，你的长相并不好，可能不在我们家里人审美的范围内，所以我非常好奇，阿扬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她的言语太过直白了，王明文听的心里又难受又心虚，像是当众被人狠狠扇了几道耳光一样。他咬了咬嘴唇，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如雪道：“我记得你比他大两岁吧？不会是你主动的吧？虽然我很相信阿扬，但是他那时候到底年纪轻，被引诱了也说不定。他外表看着冷漠，实际上是个很有担当的男孩子，犯过错之后，他总是会主动承担责任。文文，阿姨可不可以认为，这个就是你们之间感情的基础？”

    王明文听到这段话，浑身一怔，下意识的抬起头看着对面漂亮的女性，陈如雪眼神里不加掩饰的那点鄙夷让他心里无比的难受，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的揪住了一样。陈如雪勾起嘴角，“对吗？是你先引诱他的是吧？”

    王明文的思绪变得模糊，脑子在急乱之下更是像一团乱麻一样，他却还知道摇头，“不……”他急切的眼眶都有些泛红了，“是我先喜欢阿扬的，我、我一见到他就很喜欢，但是、但是阿扬也说过爱我的，阿姨，他真的说过爱我。”他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的稻草一样，手指都攥进了手心里，弄出一片疼痛，但他毫无察觉，“我们是相爱的，阿姨，我没有想过要引诱阿扬，我们是自然的就、就那样了。”

    与他的急切和慌乱的表现不同，陈如雪淡定又从容，脸上还挂着温温柔柔的笑意，甚至还端起咖啡杯慢条斯理的品尝了起来，等王明文停了口，才缓缓道：“我没有要跟你争论这个问题的意思，文文，你冷静一些，别把阿姨当成坏人，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王明文咬紧了牙关，刚刚鼓起的勇气在这一番话之后溃散了个彻底，整个人又变得畏缩起来。

    陈如雪笑的愈发优雅，“我就是想请你喝杯咖啡，聊聊你们的生活，毕竟我是做母亲的，关心儿子是很正常的事，我儿子跟人同居了一年半，从初中毕业就开始早恋，而我毫不知情，该伤心的应该是我才对。不过阿姨不赞同你们在一起也是事实，我相信世界上任何一个母亲，知道儿子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同居的事，肯定都不会开心，文文，如果你mama还在世，我估计她也不会允许的，对吧？所以你得理解阿姨。”她说的情真意切，每一个字吐出来的语气温婉，但听在王明文耳朵里，却无异于是利刃一般。

    王明文低着头说不出话，羞愧感也同时袭来，陈如雪的话让他真的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陈如雪道：“阿姨真的不是对你有意见，现在什么年代了，也不讲究门当户对，只要对方人品好就行。但是，唯一不该的就是找男生，这可怎么办啊？生不了孩子，传不了后，老了之后都不晓得该怎么办，连婚都不能结，要一辈子非法同居吗？像什么样子。”

    王明文心口一痛，眼睛里也早就发酸发涩了，他下意识的道：“可以结婚的。”他鼓起勇气抬起头，眼神里却依然带着藏不住的胆怯，声音也夹杂着不自信的颤抖，“阿扬说，在国外可以结婚的……”

    陈如雪似乎是有些意外他敢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并没有任何慌乱，而是换了个坐姿，露出完美的笑容来，“阿姨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不否认阿扬现在想跟你在一起的心意。”她着重咬了“现在”这两个字的音节，又施施然的道：“但你确定，你能承受吗？”

    王明文抿紧了嘴唇。

    陈如雪轻笑道：“不是阿姨看轻你，你没有学历，在国内还能随便找个工作做做，勉强能养活自己，但是去了国外，你确定你还可以吗？”

    王明文像是被说中了痛处，脸色一白。

    陈如雪继续道：“光是语言这关，你就根本不行吧？其实我知道你很努力，还报了学习班想要去学英语，上了几堂课来着？”

    王明文吓的脸色更白了，“您怎么……知道。”

    “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陈如雪笑的愉悦，“但我知道没有效果是吧？你从小就比别人笨一点，我那时候就听说了呢。”她就差直白的说王明文的智商比正常人要低一些了，王明文知道这是既定的现实，他无法反驳。

    陈如雪道：“语言不通的话，你处在那样的环境里，就完全是个废人，是个累赘。你跟着阿扬要怎么生活呢？他要出去念书，要去工作，要去社交，而他离开你们同居的房子后，如果有门铃响，你都不敢去开门，因为你根本听不懂别人说的话，也无法跟别人交流。你只能待在屋子里，等阿扬回来，等他带回来食物、生活用品，无论是任何东西，你都需要依靠他才能完成。你平常不敢出去，只有在阿扬有空的时候才能跟着他一起出去走一走，散散步，阿扬会有交际圈子，他也许最开始会带你一起去朋友家里玩，然而你却融入不了，因为你连他们在说什么都听不懂，只能傻傻的坐在旁边，让别人看你的笑话，看阿扬的笑话。”

    王明文听到她的话，双手都攥的更紧了，心脏一阵痛过一阵，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陈如雪的话语中的每个字，都将他的担忧顾虑和不安完完全全的说了出来，把他想要拼命掩藏拼命压抑的东西，全部掀了出来，暴晒在太阳底下。

    陈如雪一直在漫不经心的看着他，她笑了笑，“到时候，阿扬给你的家，对你来说到底是一个安全的堡垒呢？”她脸上的笑容骤然消散，声音也低沉了下来，“还是一座困住你们彼此的牢笼？”

    王明文拘谨的上了车，眼神只敢往窗外看，但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因为脑子里乱糟糟的，还在为刚刚陈如雪那番话而感到难受。陈如雪已经坐上了副驾驶座，似乎心情很好的在跟谁打电话，一点也没有要往后看的意思。

    车子平稳的行驶到小区门口，王明文下了车，陈如雪这才降下车窗，朝他柔柔的笑着，“文文，阿姨就送你到这里了，今天说的话，还希望你好好的想想，仔细的想想。”她撩了下头发，“对了，你不会怪阿姨吧？”

    王明文慌乱的摇头，“不会，是、是我不对……”

    陈如雪笑容灿烂的道：“你也别这样想，阿姨也年轻过，知道什么叫zuoai情。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再找你喝咖啡，不过我希望今天的事还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别告诉阿扬哦。”

    王明文战战兢兢的看着她，小声道：“您放心，我不会说的。”

    陈如雪笑的更愉悦，“阿姨相信你，知道你是个诚实的人。好了，我也没有逼迫你马上就让你做出什么决定，你可以慢慢的想，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王明文僵硬的朝她挥了挥手，“……再见。”

    看着黑色轿车远去，直到看不见了，王明文整个人才松了口气，脸色却依然苍白又难看。确实，陈如雪并没有说出太难听的话，她说的话也都在情理之中，她的意思王明文也体会到了，但是要做起来，又谈何容易？

    王明文慢慢的往小区里面走，他想到自己在咖啡厅里的回答，就觉得心底又生出那么一点勇气来。尽管陈如雪剖析的那么在情在理，然而王明文的回答还是：“阿姨，我想坚持下去。”

    他记得口中的苦涩，却依然说：“我爱阿扬。”

    他爱贺扬，爱的如痴如狂，贺扬的出现，在他的人生里，就像是黯淡的环境中陡然照射下来的一束光线一样，那么明亮，那么璀璨，即使他知道自己匹配不上，但又怎么舍得放手？

    更何况，贺扬说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