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取回被封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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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国后,邰医生的休假还有将近两个月没过完。这俩月里男人就留在家里照顾老婆,每天带着杨余去楼下的小花园里慢慢走一两圈,再牵着他的手一起回家。 邰逍的厨艺有了显而易见的进步,在家里的时候只要他出来,副人格就会在脑海里指导他做饭。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不是没把菜做熟就是把菜炒焦,到后来不用邰遥的提示,他也能有模有样站在煤气灶前,从容地做出一顿卖相不错的饭菜了,还能时不时给杨余做点小甜点。 杨余在家里没事就抱着肚子溜达,有时他会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男人冷峻的侧颜,宽阔挺直的脊背,和游刃有余挥动锅铲的样子,恍惚间会觉得那是邰哥站在那里。挺拔的背影让人十分有从背后抱上去,挂在他身后当树袋熊的欲望。 然而男人长长的的睫毛沉稳又安静地低垂着,偶尔转过来看向他时,微颤蝶翼下的眼瞳清冽温和得如同泠泠泉水,干净又柔和。他便能清楚的认出来,这是邰医生——只有在看向他的时候,眼眸里那层薄冰才会融化的男人。 杨余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贪心,不想让邰哥消失,又迷恋着邰医生的干净温柔,哪个都不想失去。这可能就是大人吧,他摸摸被男人喂圆的脸颊,为自己的小小的贪心找到了理由。 大人不喜欢做选择,他们比较喜欢全都要。 * 预产期快到时,已经进入深冬了。邰逍的假期已经被耗完了,他工作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下杨余一个孕夫在家,好在杨余的爸爸们会经常过来看看孩子,他也不用太过担心。 邰逍把肚子挺得老高的杨余接到了他工作的医院里检查。他找来生产科的刘大夫,那个当初给两个刚当上爸爸的男人讲孕期注意事项的女士,两个人悄悄准备了一间不常用的产房,准备到时候给杨余接生。 顺产产房里通常至少会有一个大夫和一到两个助产士,如果碰上需要做手术的情况,人数还会相应增多。刘大夫找他说过杨余的情况,男性的盆骨普遍比女性要窄,因为他们不需要生产,而杨余本身骨架就小,盆骨也窄,自然生产对他来说会比较危险,孩子很可能会卡在产道出不来,所以最好的方式还是剖腹产。 只有刘大夫一个妇产医生是显然不够的,但邰逍又想保证杨余以男子身怀孕的消息不被泄露,于是合适的助产士人选就成了问题。他自己平时只和骨科的一帮男大夫说得稍微多几句,其他科室的同事他大部分都叫不出全名。 身为医院高岭之花独自美丽了好几年的邰医生感到头疼。 身为一个混医院好几年的大夫,家属怀个孕居然找不到可以完全相信的同事来帮忙,人缘混到这种地步,邰医生也是对自己无话可说。 回家的路上,杨余在打盹儿,邰医生安安静静的开车,一言不发。 冷漠,委屈,不想说话。 邰遥在精神世界醒着,头一次没嘲讽他。大概是因为邰遥自己也是觉得反正不用经常和白天上班的医生们打交道,所以偶尔主人格沉睡过去,他醒过来代班时,也没怎么正经和那群同事们打交道。 两个酷到天上不屑关注凡人的人格终于面临人到用时方恨少的现实了。 邰逍带着杨余从医院回来,给裹成一个球的人脱掉厚实的羽绒服和毛巾,小心翼翼把人扶上床。冬天寒冷,北方室内的必备暖气倒是把他们的家熏得暖烘烘的,让杨余更容易犯困了。 杨余侧躺在床上,手抓着盖到胸口的被子边,小小地打了个哈切,眼角冒出点泪花。肚子变大后,沉坠感渐渐明显,他就只能侧躺着睡了,顶多像条咸鱼似的让他男人给自己翻个面。 怀孕后杨余感觉自己的泪腺似乎有点失控,原本就敏感的体制对疼痛的忍耐度更低了,偏偏他也习惯了不爱哭叫喊痛,就自己努力摸着腿想硬挺过去。 还是有次杨余疼得受不了的,悄悄翻了个身,把身边的男人惊醒了,习惯性去给杨余压被角时摸到了一手的湿润,这才发现小孩儿默默哭得满脸泪花,揪着被子强行忍痛。 于是被人轻揉着腿训了一顿,并保证下次在有这种情况,要第一时间叫男人起来。 之后晚上总有一个人格会醒过来,看看身边的小孩儿有没有腿疼,睡得好不好。男人的觉变得很轻,生生把自己练得身边有点动静他就会醒,防止某个不让人省心的小东西再自己攥着被子偷偷哭。 邰逍脱掉带着寒气的外衣,自己躺到小孩儿边上,左手轻轻隔着被子搭在杨余的肚子上,两人面对面。 杨余眼神朦胧地眨了眨眼,张开握着被子边缘的手,朝男人伸出五根手指。 邰逍下意识把自己的右手递了上去。 困困的小仓鼠抓住了想要的爪爪,满足地收拢手掌,把男人的几根修长指节握在手心,打了个哈气,准备睡觉了。 “老公,陪我睡会儿……”带着困倦的软软嗓音轻轻挠了挠邰逍的心脏,他忍不住往前探头,轻吻杨余的额头,“嗯,睡吧,我在这儿。” “嗯……你今天不太高兴,为什么……?”杨余闭着眼,在被睡意彻底召唤过去前小声问男人。他对男人的情绪变化越来越敏锐了。 “……手术人手暂时有点不够,没事,我会找到人的。”邰逍摸了摸鼓鼓的肚子,像在安慰肚子里的孩子——别担心,爸爸会让你们平安无事的。 “唔……邰医生……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医生……”杨余“噗嗤”笑了一下,那点困意倒是消散了一些,他勉强睁开眼,“与其去找别人,我更想让你一直陪着我……” 拇指轻轻摩挲攥在手里的长指,他又闭上眼,呢喃道:“不然我有点害怕……” 邰逍动了动喉头,嗓子里干涩得厉害,启唇却不知道说什么。 等他终于能从嗓子里轻轻憋出一句“别怕”,他的小朋友已经攥着他的手指睡着了。长翘的黑卷睫毛沉稳的随着主人的呼气轻微起伏,神色安然放松,rou粉色的嘴唇因一半脸压在枕头里而微嘟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像个沉睡的小天使。 可爱的不得了那种。 不管因怀孕大量进补导致杨余脸都吃圆了的事实,爱人滤镜加了一百层的邰医生此刻觉得自己老婆是世上最可爱的人。 这让邰医生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还有大半个月,不就是助产士的工作么,学学也就会了——某位骨科大手决定跨行去妇产掺一脚。 于是第二天他就到刘医生那里要来一摞的纸质资料,回家吃完饭后就坐在杨余边上看资料,午休的时候去找刘大夫,请教母婴护理问题。一连几天下来,妇产科几位还没有婚配对象的年轻女医生偷偷脸红,私下里琢磨邰医生这是看上她们科室的谁了,这几天借着找已婚妇女刘大夫的接口天天往她们这里跑。 说笑归说笑,她们顶多敢在看到邰医生的时候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悄悄看几眼,更多的却是不会做的,当然,也不太敢做。 助产士的工作并不轻松,不光要负责室内器械的情节和保管,对产妇的情绪和表情敏感并提供适当的帮助,必要时要担任难产手术助手,更要能独立接生和护理产妇和新生儿,可以说是母婴的守护神了。 邰逍和邰遥俩人晚上做梦都在看,半夜被满脑子的产妇大出血,产妇心脏停跳等产房突发状况惊醒,然后对着一室暗影轻轻吐气,给呼呼睡觉的小孩儿掖掖被角,闭上眼睛继续努力入睡。 虽然有很多新知识技能,但在应对手术间突发状况时,有些状况是他本身就会解决的。毕竟骨科手术室里突发情况也不少。 看完资料邰逍就逮着空闲时间去观摩产房室里的情况。要不是他也是本院的医生,其他的医护人员能把他打出去。 两周后,在妇产科人手紧缺的情况下,邰逍还能顶上产房里的护士的工作。 可以说非常全能了。 * 到了预产期前一周,邰逍干脆把杨余接进了医院,住进单人病房内,没事就过去看看媳妇儿,晚上就直接在杨余边上睡觉,凌晨再回家去洗个澡换个衣服,然后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杨余心疼老公天天这么折腾,让他回家去休息休息,男人摸摸他的脸说我想在你身边。杨余便不再劝他了。 这么过了两三天,到了小年的那一天,医院里都挂上了小红灯笼来庆祝节日。不过医生护士们丝毫没有松懈,除了见面打声招呼道声过小年了,这种节日对他们来说基本等于不存在。 早上喝了碗鸡蛋粥吃了两个热乎乎的手工rou夹馍,杨余打了个小饱嗝儿,捂着嘴不好意思地瞅了坐在床边的男人一眼。 “好吃么?” 男人眼角带笑,一双丹凤眼端的是深邃惑人。 “好吃。” 杨余放下手,鼓鼓嘴笑了,“还想吃。” “想吃明天再给你做。”邰遥伸手抹了抹小孩儿沾着酱汁的嘴角。 “嗯。”小孩儿乖巧的应了一声,伸舌舔了舔男人指尖上的rou汁。 单人病房里没有外人,寒冬的初阳照射进屋内,在两人身上洒下温暖的金光。身穿白大褂的男人丝毫没有别人面前一本正经的样子,倾身搜刮爱人口中的津液,把人亲得软软的轻哼。 “少乱舔东西啊。”邰逍勾着唇角,舔了舔小孩儿的唇角, “唔……” 杨余皱了皱眉,忽然捂着肚子哆嗦了一下,“老公,肚子疼……” 男人一下紧张起来了,轻松的笑意从脸上撤去,“宝贝儿别紧张,应该是进入宫缩了,我去找刘大夫过来看看。” 邰遥迅速站起来打算去叫刘医生过来。 还没走出两步,身后带着哭腔的声音生生让他停住了脚步。 “邰哥!流,流水了……我羊水破了!” 杨余看着身下迅速洇湿的被单,紧张得声音都颤抖起来了。 邰遥回身就抱起床上的人,抬脚踢开门就往他们提前布置好的产房快步走去。 杨余甚至还想到自己的小爸爸,他怀着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疼过的吧。 天下的母亲们真是不容易啊,以血rou之身孕育另一具身躯,然后要生生把自的一部分骨rou分离出体,这过程伴随着血水与泪水,却从来不会有哪个母亲不想承受这样的痛苦。 ——这是她们迎来新生命的信号与代价。 像是有一只大手在不时拽一把他下腹的内脏,没什么规律,他只能等着这种痛降临自己,以身承受,别无他法。肚子里的宝宝也在不安地动脚了,像是被爸爸的恐惧感染了似的,想急着出来安慰爸爸。 杨余紧紧闭着嘴,忍下肚子里一波接一波的疼痛,他一环着男人的肩膀,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默默想:宝宝再等一下,等爸爸到了产房你再出来,不着急哦,爸爸们还没准备好呢。 可能是心理因素,宫缩依然一波接一波的袭来,但宝宝却安静了下来,像是被安抚住了似的。 产房在四楼,他住的病房在二楼,男人没时间带他等电梯,直接抱着他走没什么人的楼梯通道。隔着不算厚的衣服,杨余甚至能感觉到邰哥的心跳几乎要带着火焰蹦出来。 邰逍在精神世界里面看得干着急,他头一次这么剧烈地想出去,自己为什么不能出去缓解爱人的疼痛。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抱着小孩儿走上楼梯了。 被迫退到精神世界的邰遥没出声,心情有点复杂的感受着主人格的担心与焦急,最后看了一眼煞白着脸的杨余,试图把他印入自己的记忆深处,然后默默把自己封入了深层意识世界——邰逍已经不需要他了,是时候把封存的记忆还给他了。 而邰逍现在很着急,即使注意到了邰遥的举动,也没想太多——他们经常这样,一方出来,另一方就会呆在意识世界或者干脆陷入深眠。 等阵痛过去后,怀里脸色发白得小孩儿低声安慰男人:“邰哥,没事,我不疼了……别着急。” 男人抿着唇,三步并两步地往台阶上迈,神色完全没了平时的悠闲,“杨余,闭嘴节省力气。” 说完顿了顿,胸口急速起伏了两下,怕自己吓到小孩儿,又加了一句“乖。” 短短时间,杨余就被疼出了一身冷汗。他眨眨眼,缓了口气,小声叫男人:“邰医生……你会给我接生么?” “会,” 男人绷着声音,“所以别怕,我就在你身边。” “嗯。” 杨余应完,又被袭来的宫缩阵痛搞得一阵哆嗦。 把待产的爱人一路抱进那间产房,邰逍立刻把刘大夫叫了过去,让她先准备一下进手术室。他自己则是跑到骨科主任的办公室,梆梆敲了两下门,力道大得吓的里面的人抖了一下。 杨主任坐在办公椅上,双腿死死夹住躲进他桌子下的某人,一脸复杂的对猛地拍门进来的邰医生说:“你最近活泼不少啊……怎么了?” “我爱人马上要生了,我去帮一下忙,能请您待会儿帮我坐镇一下急诊室么?”男人脑门上渗出一层汗,呼吸急促,隔着办公桌都能感受到那边溢出来的焦急与担心。 杨主任也知道杨余的事,毕竟邰医生他们准备的特殊产房都是杨主任批了后才准备的,不然一间医院再怎么空,没有领导的批示,也不可能让人偷偷占用一个手术间的。 “哎,去吧去吧,你们俩人够么?” 杨主任点头,最近主要的病人都在常规病科那边,都是些感冒发烧的,骨头出问题需要手术的并不多。 “够的,谢谢。” 邰逍向杨主任点点头,头一次鲜明的感受到来自同事的关爱,心里有点温温涨涨的。他拧身出门,还不忘顺手带上门。 杨主任塌下了挺直的脊背,窝进椅背,踢了一脚桌下蹲着的某人,“还不滚出来!” 陶医师笑嘻嘻地把某个物件塞回内裤,拉上杨主任的裤链,顺手拿他的衣摆擦了擦嘴边,从桌下探出头来,“好的好的,我去给邰医生坐一下诊室,你先缓一会儿啊。” 杨主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摆摆手不想看这个让自己闹心的人,“快滚!” ** 杨余被摆上手术床,身体被绿色的手术铺布遮起来,只有鼓起的肚子暴露在空气中。手术灯从肚子上方打下来,从他的视线里只能看到站在他身边的男人和刘医生,两人裹在一身绿色的手术服里,口罩严严实实地遮着下半张脸。 “胎心正常,下一步局部麻醉。” 刘主任放下听诊器,微微侧头对邰医生说。 “好。” 男人拿起准备好的针管,从麻醉药瓶中抽取出药液,轻轻推出空气,晶莹剔透的药液在空中射出一条细线。 下针前,他下意识看了眼杨余,小孩儿眼巴巴瞅着他,圆圆的杏眼里溢满信任,还有浅浅的不易被察觉的紧张。 “没事,我在这儿,不怕。”男人隔着口罩低声安慰。杨余朝他眨了眨眼,小声说:“你打吧,我不怕。” 他之前听过认真工作中的男人最帅,也想过什么时候能看看他家男人拿手术刀的样子。没想到第一次看见,就是自己男人在手术室给自己接生的时候。 有点想笑。 他闭上眼,尖锐的注射器刺进皮肤的瞬间其实是不疼的,真正疼的是注射药液进体内的时候。不属于自身的冰冷液体强行挤入身体,静脉被瞬间扩张,敏感的末梢神经像大脑发出强烈的疼痛信号。快速挥发的药性让他来不及忍受太多疼痛,下身的一切感觉就变得模糊了,像是隔着一层纱。 时间概念渐渐被模糊,杨余眯着眼,半梦半醒。他能感受到肚皮被冰冷刀尖划开的触感,却感受不到疼痛。 这种感觉有点奇妙,就像自己是个布娃娃似的,眼睁睁看着别人把自己的肚皮剪开,扯出一小团棉花,再缝合布料,却没有丝毫真实感。 杨余这边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像做梦似的,感觉手术进行的很快。但男人这边就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了——整个过程都是漫长又鲜血淋漓的,难熬地像是给自己划刀子。 本来是邰逍负责开刀切腹,切开zigong,然后刘大夫负责拖出宝宝的头和身体,计划得非常明确的分工,临到头要下刀了他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有时候,计划和实际情况是匹配不上的。 外科临床大夫凭借的就是一双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稳稳的手,这是大夫吃饭的铁饭碗,更是帮病人从死亡线上抢回生命的神兵利器。平时给病人做手术的时候,经常需要把皮肤肌rou划开,取出破碎的骨茬或去除固定在骨头上的钢板或钢钉,邰遥每次下刀,从未出过一次最细微的差错,整个科室谁不称赞一声他稳稳的手术刀。 那是因为他心里除了解决眼前的伤处,其他一切都不在他考虑范围内。而越是在乎,越是不知所措,束手束脚。当他拿着刀子准备划开自己爱人的肚皮的时候,竟因为紧张而久久不敢下刀。 他第一次感受到“害怕”这种情绪——他不敢。 捏着手术刀的手微微颤抖,邰逍僵直在手术床边,竭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刘医生一看他这样,快速从他手里接过手术刀,低声说:“我来,你负责把孩子拖出来。” 冰冷的刀尖稳稳地划过白生生的圆鼓肚皮,瞬间爆出里面的红rou血色。邰逍艰难地呼吸,感觉自己的脖子被划了一刀似的,一瞬间他竟想阻止刘医生。划开的肌rou被撑开,不用刘医生说,邰逍也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傻站着了。他抬手帮忙撑开已经被划开的腹部,方便刘医生继续划开zigong。 染血的刀刃再次轻轻划过那被肚皮保护的好好的zigong薄膜,惨白的手术灯打下来,邰逍能看见婴儿从zigong下露出的脑袋,以及上面沾染的鲜血,鲜艳热烈得让他眼前一晃,好像曾经自己也见过这样让他心惊动魄的血色一般。 “快!” 刘医生催促。 书本上的知识点早就刻在脑子里,他小心的把手伸下去,轻轻托起小小婴孩的头部,然后是整个身子,剪断脐带,指尖探入腹部时,隔着橡胶手术套触到杨余温热的血rou,邰医生心里微微颤抖。 婴儿刚生出来,满身皱巴巴的,裹着一层的血——这是从杨余的血rou中孕育出的一个新的生命啊。他看向杨余——他的爱人,他的伴侣,他的小朋友,脸色惨白,紧紧闭着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莫大的惶恐一下子从胸口升腾而起,脑中曾经被蒙了薄薄的一层屏障终于被彻底撕去——他的母亲,也曾这样向他展示过人的血液能有多艳丽,艳丽到让人绝望,喘不过气。 白衣白裙红围巾,从高层飘下,他拼命跑过去,却怎么都不够快,赶不上那片雪花降落的速度。 白生生的骨茬从脖子里支出,尖端上挂着红润润的血珠,滴答,寂静地落在雪白的脖颈上,留下一道缱绻的血痕,然后没入那条红围巾,悄然无痕。 她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再无呼吸。曾经艳丽张扬的眉眼和妆容,此刻都暗淡下来,连她最爱的正红色口红都比不过嘴角流出的鲜血明艳。 满眼都是刺目的红,连脚下的地面都被那生命的颜色侵染,唯一的雪色,是她白骨的颜色,和不断被血色浸染的白色衣裙。 他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脑子一片眩晕,跪在地上用手捂住她的脖子,手被尖锐的骨茬刺破,指缝间全是刺目的血色,掌下的大动脉却依然向外汩汩流出鲜血,像是带着决然的念头,丝毫不管他的感受与想法。 于是天旋地转,世界自此空寂。 “嗝~哇啊——~!” 小小的婴孩从温暖的父体内被取出,到了冰冷的空气空,本能地感到了不安,小小的抽泣了一下,响亮地哭出声,哭叫了两三声,又感到掌下熟悉的气息,于是哭声减小,转为轻轻抽噎。 眼前的黑暗被这稚嫩的一声哭叫划破,男人眼前恍惚了一下,看向手中的孩子。小小的一团,还没他小臂长,软软地窝在他手臂里,稀疏柔软的胎毛贴着头皮,皱巴巴的小脸上还带有血水,委屈地皱着眉小声哼哼,唇珠微翘,像极了杨余。 邰逍睁大了眼,瞳孔紧缩,竭尽全力轻轻捧着手中柔软的小生命。把他放入手术布巾中,轻轻擦干净婴儿身上的残血。啪嗒——有什么悄然滑出眼眶,一颗,两颗,跌落在绿色的手术服上,留下一串湿润的脚印,隐没入布料中。 他曾亲眼目睹血亲的生命随脆弱的血rou而去,现在又亲手从血rou中迎接来一个新的,和自己紧密连结的生命。 意识深处的邰遥怎么叫都叫不出来了,安静的好像从来不曾有另一个人格存在过。这个时候还给他记忆干什么啊,该死,这人就会给他添堵。潜意识已经预料到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很早就有准备了,只是这一刻来得太突然,他心底还不愿这么承认——自从分裂出副人格起就再也没落过泪珠的男人红了眼眶。 那边刘医生没顾上看邰医生,她低着头小心从产夫肚子里取出胎盘,本来想招呼男人给孕夫去除胎盘,一看邰医生捧着自己家崽崽落泪的样子,顿时把话咽下去,自己动手开始缝合伤口了——这时候她说什么都是尴尬,还是让人家继续抱着孩子高兴一下吧。 她也知道这位年轻的医生,一个科室的大夫们经常提到:高岭之花,冷峻男神,三院科草——谁能知道!这位冷峻的高岭之花!抱着自己家的崽崽哭起来了!多愁善感的就像是个大姑娘! 而她竟然目睹了这一幕!会不会被宰啊!——凭心而论,如果她平时给自己塑造的人设就是寡言少语地冰山仙女,万一哪天崩人设了,旁边还有人看见,她会很崩溃的想灭掉所有瞅见自己形象垮掉的旁观者的。 害怕被灭口的刘医生十分识趣地低头仔细缝伤口,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分神,没有看见过落泪的邰医生似的。 邰逍把柔软的婴儿裹入事先准备好的干净布巾中,抱着臂弯中的孩子怔怔发愣。他看着正在缝合伤口的刘大夫,动动喉结,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谢谢,麻烦帮我抱一下孩子吧,剩下的我来。” 刘大夫缝了一小半了,这时突然被点名,顺从地放下手术针,从男人怀里抱过孩子,“那我先把孩子送去婴儿房了。” 说完就溜出了手术室。 男人走到杨余身边,一针一针小心缝合起来,尽量和之前的手术针脚保持同等疏密距离。眼睛被他摘下放到杨余枕边,曾经模糊的记忆被一一翻出来,清晰地摊开在他的记忆力。他专注地进行手上的动作,泪水不受控制的滚落,一滴滴落在杨余的手边,透明的水滴从白嫩的指尖滑落,在男人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挂着泪珠的指尖悄悄动了动。 他像是在缝合自己破碎已久的灵魂,又像是在一针一线穿起曾经失落的记忆。杨余白嫩的肚皮上有淡淡的血丝,曾经高高鼓起的地方平坦了下去,于是他把自己的一部分灵魂缝进了杨余的体内。 他剪掉多余的线头,垂眸看着这块被手术布暴露出来的皮肤——白软的肚皮上赫然爬着一道疤痕,又被鱼肠线细密穿过,在平整的肚皮上纠结了一段碍眼的伤口缝合线。他的小孩安静的闭着眼呼吸,肚皮缓缓起伏,邰逍摸了摸完好的地方,拉着手术布盖上了杨余的肚子。 高大的男人握住杨余的手,缓缓蹲下身,再也维持不住那副似乎能云淡风轻顶天立地的样子。他蹲跪在地上,低垂的头轻轻抵着杨余的指尖,发丝垂入白嫩手指的指缝间,像是手的主人在抚摸他一般。 他觉得很累,很累。 像一只漫无目地飞了太久的蝴蝶,它飞过青草河边,飞过热闹的市区,飞过空旷的山林,飞过暗夜的深潭,飞过冬天皑皑的白雪,哪里都没有它落脚的地方,它飞啊飞啊——终于找到一只冒出春芽的嫩枝。它觉得这根小树枝不大不小,刚好合适,连冒出的春芽它都很喜欢,于是收拢疲惫的蝶翼,停歇了下来。 手中握着的,是他唯一的支撑与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