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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和帝不在意地挥挥手,继续往下看,大部都和他所知道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功劳簿末尾有个名字让人十分在意:“李文柏?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啊,据朕所知,关中军没有个叫李文柏的武将吧?” “启禀陛下,此人并非武将,而是商人之后的一介白身。”贺青解释道,“陛下曾因其奇思妙想而对其嘉奖过,臣路经广陵,听广陵府尹说起李文柏对许多奇特之法知之不少,特地讨要过来作为大军向导。” “原来如此,是那个李文柏啊!”雍和帝眼中精光一闪,颇有兴致地浏览起奏章中的具体内容,“此人在军中竟也能立功?...原来如此,口罩、缝合,果然又是些奇思妙想,这个李文柏果然有趣。” “陛下所言甚是。”贺青笑道,“此人对大齐赤胆忠心,临阵毫不畏惧,如果没有他,臣或许就死在军中,无法再为陛下效力了。” “还有此等功劳?”雍和帝讶然,“救了朕的辅国大将军,确实该赏!但贺卿,视从七品武骑尉是否有些过了?一转勋位虽然不高,但如果授予士子兵卒也就罢了,授予一介白身,尤其是他还是商贾之后,这是在为难朕呐。” 的确,这也是贺青此前最担心的事。 凭心而论,一个小小的一转武骑尉,大齐上下遍地都是,虽说视同从七品,但也只不过能从朝廷处领到极其微薄的俸禄,任何实权都没有,甚至许多大县中种地得力的农家和有大功于朝廷的工匠也偶尔能得到武骑尉的头衔。 大齐九等爵十二转勋,武骑尉说到底,不过是大齐勋爵制度中最为下层的勋位,主流的文臣武将们根本不将其放在眼里。 如果李文柏是个农民亦或工匠,甚至是灾民、流民,立下这等功劳封个武骑尉根本不算事儿,雍和帝想都不会想。 但问题在于,他是商人之后,在乐平做了买卖,可以说是行商之人。 “贺卿,你也不是不知道,进来朝中叫嚷着要抑商的声音有多大,连朕也不能放着不管。”雍和帝揉揉抽痛的额角,“现在正是关键之时,两月后就是秋闱,此时封个商人为武骑尉,岂不是昭告天下朝廷对商人并无轻视之意?别说真赏了,就连把此事拿到朝中议上一议,那群老顽固都非得用唾沫把朕淹死!要不,这勋位还是算了吧,多赏他些金银财宝就是,要是觉得委屈,多赏些地也是可以的嘛。” 贺青面上不显,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果然,此前南征北战远离朝中日久,多数事情都是从与同僚往来的信件中才有所耳闻,如今看圣上的态度,对于朝中呼声最大的抑制商业,严格按照士农工商的等级划分四民的呼声,雍和帝看起来并不十分反对。 这也难怪,朝中派系四立,即使是皇帝也无法做到一呼百应,且历朝历代都是以农耕为本,文官们想要防止朝廷舍本逐末,说到底也是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且并没有损害雍和帝的利益,想来陛下也不会为这点小事去跟枝繁叶茂的文人笔杆子们杠上。 幸好李文柏提出要走科举正道,并且已经进了天下闻名的半山书院,否则贺青还真没信心说服雍和帝。 “陛下明鉴,臣绝无为难陛下之意。”贺青轻抚胡须笑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个李文柏立志弃商从文报效陛下,准备参加两个月之后的秋闱,此时已经是半山书院王行之的门生了。” “此言当真?”雍和帝这下是真好奇了,“李文柏稀奇古怪的想法不少朕知道,但他竟能得到那个王行之的青眼?莫不是用贺卿的名义才混进去吧?” “臣不敢欺瞒陛下,确是李文柏自己考进去的。”贺青说,“今年最后一个名额,已经给工部侍郎赵成义之子,赵旭之拿了去。” “那个不学无术闻名京城的赵旭之?难怪。”雍和帝重新拿起奏章凝神细思半晌,眉头蓦地舒展开来,“既然他弃商从文,那就好办了,向来那些腐儒们也不会和文人士子过不去...既然这样,朕就好人做到底!这小子救了朕的辅国大将军,一个小小的武骑尉怎么够,擢升两级,赐三转飞骑尉,视同从六品!告诉李文柏,如果他今科真能得中,朕还另外有赏!” “臣代李文柏谢陛下隆恩!”贺青一揖到底,随后俏皮地眨眨眼,“陛下,老臣若没记错,那赵成义之子赵旭之,勋位似乎正是飞骑尉?” “没错,还是朕当年见赵旭之这小子长得机灵可爱,特赐的。”雍和帝冷哼一声,“没想到被赵成义教成那副鬼样,朕赐给李文柏同样勋品也是要告诉赵成义,连儿子都不会教,又谈何教化百姓!” 贺青垂眸不语,心中却很清楚雍和帝为何发怒,当然不可能为了区区教子不严之过要如此打当朝重臣的脸。 真正的原因在宰相王敦茹。 王敦茹入主中书省坐上右相的位子已长达五年,且现在还正值盛年,身体健朗,看起来还能再干个十来年。 其人施政刚正不阿,但极为顽固,对持有异议者十分铁腕,对雍和帝也是一点面子不给,五年来王敦茹门生故吏遍天下,朝中三分之二以上的官员都对其马首是瞻,即使其人看起来忠心耿耿,但帝王的本性还是让雍和帝不得不有些嘀咕,对朝堂中的势力不平衡感到不安。 之所以五年来隐忍不发,完全是因为大齐马背上得天下,武将勋贵遍布江山,且手中都握有兵权,不少老将仗着军功敢于直接在雍和帝面前拍桌子,贺家虽然听话,但比贺家身后的武将豪门大有人在,能制衡住嚣张跋扈的武将势力的,文官集团中唯有王敦茹。 所以王敦茹再怎么跋扈,只要不动摇到大齐的统治根基,雍和帝都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隐忍归隐忍,不满还是有的,尤其是现在朝议中的两件大事——抑商、抑武,让雍和帝头痛得快要炸裂。 抑商倒还好说,稍许严格律法不会动摇到相关利益者的蛋糕,但第二件事可就实实在在地捅了马蜂窝,这两年雍和帝几乎每隔数日都能被老将们喷一顿,偏偏人喷得真情实感涕泗横流,一口一个对皇上忠心耿耿天日可鉴,愿挖心掏肺来证明,怼得雍和帝是半点脾气没有。 有心放慢脚步一步一步来,王敦茹却半点不愿意让步,就这样两股势力拉锯长达两年,最近势头越来越汹涌,雍和帝的耐心也差不多快要耗尽了。 唯一让贺青担心的是,雍和帝气得似乎并不止王敦茹的不知好歹,似乎还有武将们的不识时务。 这一认知让贺青心胆俱寒,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 “好了,此事已定,贺卿稍作休息,朕会将其拿给中书门下审议。”雍和帝挥挥手,“既然李文柏已经不是商人,想来王敦茹他们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