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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好意思地瞅周如水一眼,肥嘟的小脸仰起,别是可爱,弯着眼睛道:“这是阿妹!” “阿妹?” 王玉溪看他一眼,来了兴致,凑近了些瞧他的灯笼。阳光下,他清俊的面容如是阳春白雪一般,衬得那本当平平无奇的灯笼都价值连城了起来。 他这么一问,王子楚才露出些许羞意,瞅着周如水,怪不好意思道:“娘亲生的孩儿,自然就是阿妹啦!” 闻言,周如水面靥生娇,直是轻咳一声,面上装的是淡定非常,实际广袖下的手指早就微微倦起,羞道:“这也太乱了些!” 一旁,王玉溪挑了挑眉,望着她们二人,面上的笑意真是越来越浓。他沉静的目光瞥了一眼那兔儿灯上被牵在中间的两个小人儿,半晌,却未多言,不过勾着唇揉了揉王子楚的脑袋瓜,嗤了他一声:“顽劣!” 这日未时,城中传来了三声铳响。响声一停,板桥灯所需用的龙头龙尾便披着红布,在敲锣打鼓声之中被簇拥着请了出来。 随之,家家户户都放起了炮仗,谓之祈安,谓之接福。 再至申时,城中百姓皆是自发跟随祭司一道,敲锣打鼓,祭司土地,敬天,敬地,宣告今夜将出灯的喜讯。 又至酉时,宋几亲自做了龙头手,与一长者一齐率先撑起了龙头。紧接着,锣鼓声响,家家户户都点亮了自个板上的彩灯。孩童们从四面跑来,在一阵“日吉良时大吉昌,今日出灯最相当,风调雨顺五谷丰,国泰民安丁财旺。”的喝彩声中,脆生高唱:“龙嘴一呀张,财喜进家!”“龙头一呀搭,保国又保家!” 就在这一声声喜庆无比的叫喊声中,家家户户的板桥灯都拼接在了一处,大伙以肩扛板,很快,城中的队伍便蜿蜒了起来。 因着王子楚实在小,论个儿压根扛不住板,这时,待夜里锣鼓声响了,他便只好跟在王玉溪与周如水中间,倒如他自个画的兔儿灯似的,小小个人儿被护在最中。 呼呼啦啦的板桥灯队伍一路往前,队伍所经,但凡有宅舍的,家家户户都会放响炮杖,有的甚至还在家门前点起了香烛迎接,不论是谁,口中喊的都是,“天佑吾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有所谓,春为岁之首,烛乃光之源。鹏城百姓心手所持,做活龙轻舞,不过是为这最朴素,亦也最诚挚的夙愿,天地泰和些,叫风调,叫雨顺。家国不受外扰,有安居之所,有仓粮可食。 烛光所到之处,璀璨夺目,蔚为壮观。一盏盏彩灯绕城一周,飘忽旋转,时暗时明。 当所有人都在喊,“天佑吾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时,周如水却觉眼中酸涩,不觉便放慢了步伐。 她忽就觉得,过往一切皆是无错。过往的那种种,她做过的事,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均未有错。她前世抱憾终身,盼的就是如今这生机勃勃的周土。哪怕如今有外敌之患,哪怕她曾无数次的迷茫,却看见今日这一幕,她仍觉得值得。 既是值得,便该无所怨。 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就在她身前的王玉溪,他们的肩头都扛着板灯,他始终在她身前,却又配合着她的步调。 队伍之中,有的妇人已是汗流津津,十分疲累。却她丝毫也不觉着累,就像腿边无忧无虑嚼着糖龙放肆奔跑的王子楚一般,她的肩头其实未有甚么重量,所有的沉重,从一开始,就都被王玉溪给扛了起来。 他独自扛走了所有的重担,就如他所言,若是未解,便会叫你恨我一辈子了。 她并不傻,只是有些痴。因着有些痴,便就会遁入迷洞。只因那是与她前世一般的痛,只不过前世那痛是真,如今这痛是假。 他亲手布下了迷局,他为她,为她周家,为这鹏城百姓,为这天下百姓扛下了一份重担,却无人知他所为,无人谢他深恩。 彼时,她怨愤犹在,她不住问他:“若是我永不谅你,你悔么?” 彼时,他望着她,眉目如画,眼中含情,他是巍峨的高山,他是云端的智者,他是她多情的郎君。却那一刻,他依旧无有犹疑,他道:“不悔,哪怕只为一时的太平。” 他还有的话未说出口,却他今日写在了灯笼上,他写,一生所寄。 他一生所寄在何处?不难猜,在她,在她所愿之昌盛周土。他与她所求,从来都是一致。 世道变得太快了,快到往昔的记忆都几乎要变得模糊。她这才想起了那年赏花宴时,地动山摇,哀声遍地,他去而复返,在众人的慌乱之中燃起了烟火。那烟火轰然而起,照亮了夜空,照得昏暗的峡谷亮同白昼,照得她的心暖如泡在温水之中。 他问她:“知危难避,却迟于自救,小公主不怕枉送了性命么?” 她泪水汪汪,又是依赖,又是委屈,亦是低低反问他:“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三郎何故去而复返?” 彼时他道,“皆因阿念在此。”他还道:“百年琅琊王家,本就是这么来的。” 其实,回首看去,从始至终,他都未变过。 只是她,不知他深情。 满城的灯火如龙般游走,就在这喜庆的欢呼祈愿声中,周如水却是泪流满面了。泪水自她眼中簌簌落下,她的视线都变得模糊。 终于,脚下一趔趄,她直是要摔倒在地。 这一摔,惊得王子楚下意识就喊:“莫要踩我娘亲!” 王玉溪更是须臾就回过身来,搂住她,抱着她摔坐在地。他用自个的身躯护着她,直是一把将她抱起,又不忘牵住王子楚,一面往无人之处避去,一面焦急问她:“阿念,摔着哪儿了?” 周如水就怔怔在他怀中,听了他的话,泪水愈涌愈凶。 她这般哭,他的眉头更是蹙起,又是急急问她:“哪儿疼了?”腿边,王子楚也在一旁急得跺脚,一声声阿姐,阿姐,全是心疼的叫唤。 泪止不住,想笑,却也笑不出,她就这般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望住王玉溪,哽咽道:“未摔着,不疼。” “真不疼?”王玉溪看她的目光带着心疼的审视。 “不疼。” “那便莫哭了。”见她眼中含真,王玉溪这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先是安抚地摸了摸王子楚的小脑袋瓜,才又望住周如水安慰道:“阿念怕是不知,摔了反是吉事。这一摔,便不光是拜了龙神,就也拜了土地翁。是老天爷赐福,会家国安康的。” 他声音徐徐,全是叫人安定的力量。 周如水望着他清晖如月的眸子,心中酸楚涌胀。 她抬起手来,轻轻地抚上了他的眼眸,泪水涟涟,软软地,低低地说道:“三郎怕是不知,你夜夜为我支更之时,我都想唤你进屋。既知这太平日子,得一日就算一日,我又何必枉费?毕竟你不是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