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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慨说道:“年少放达归隐之时,亦是心怀家国人事,然世道不济,才无所用,遂才为出世之流。却如今,君上虚心讷谏,用法严谨。便是对太史令也是直言,需直书时事,无隐国恶。又道人君作威作福,史官不写,将何以有所畏惧。国主有如此心胸气怀,便是日后危风恶雨,又有何惧?”言至此,他到底直言,不再掩藏来意,深望住王玉溪道:“遂,三郎何不出仕为官?” 第200章 浮生若梦 山中唯独他们这一户, 暗夜里静谧无声,火光从四面流泻而来, 穿过挂着雪的屋檐,映衬在每个人的脸上。 王玉溪又抬头看他一眼, 杯中的酒尚还满着, 轻轻嘬了一口, 忽然, 就举杯倒在亭中地面上。 火星明灭,细细的流水声飘着酒香,他的声音轻轻淡淡,弯了弯嘴角, 忽然哼笑道:“为官又如何,都是过眼云烟。”说着, 他慢慢偏头看向周如水,对上她静美的面庞,弯弯的杏眼, 他只觉世间一切在她面前都被衬托得暗淡无比,唯有她, 唯有她温柔的面容,赤诚的爱意,是他黑夜中的光亮, 得以带给他发自内心的欢悦与静怡。 微风徐徐,他轻轻伸出手来,抚上周如水的发, 须臾,才在周如水的笑靥中,慢悠悠朝冯樘继续说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吾与小公主一般,愿同危难,不同富贵。”说这话时,他的神态很静,俊逸近神,全不是世俗男子能比的美资容。便是冯樘看来,也不禁一怔。 更往日里,旁人请他入仕,他都是直言相拒。如今这话,已是留了诸多余地,也算彻底堵住了冯樘的口舌。 冯樘神色一转,亦是心中通透,挑挑眉,转了个弯道:“也是了,你可夫唱妇随,在这庐临山上如是神仙眷侣,自无孤高之感。然吾往日却无这般的气运,隐居山林,也不过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太过寂寥了!”说着也是一叹,伸出手来往虚空一抓,由衷苦笑道:“吾独行太久,如今得以覆手翻云,才觉,生而逢时。” 冯樘的话,也算几番夸赞了新君。毕竟,新君之德,能叫往日隐士出山现才,又有生而逢时之感,也算是莫大的夸赞了。 周如水均是听在耳中,虽是不惊不喜,只顾紧盯王子楚,怕他胡闹被火燎着,又细细剃鱼送在他案前。却如今在这话中,她才真真听出几分肺腑真意。这也就挑眉,嫣然朝冯樘笑道:“君子见机,达人知命。冯公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天骄佩服。”说着,她便举起杯来,朝他一敬。 随着她的动作,她洁白耳垂上挂着的晶莹翠玉也轻轻一晃,比之满天繁星更是动人。更她豪不作态,真是一饮而尽杯中酒,明是娇柔的玉人儿,却在行事间透出了丈夫方才有的畅快坦荡。 如此,王玉溪全是由着她,只嘴角上扬轻轻举袖,为她擦了擦嘴边遗漏的酒水。笑意更是爬上眼角,只要是对上周如水,他往日里平静的眸中便会染上三分疼宠七分笑。 如此,再看一旁的南宫祁也实在顺目许多,这才忽然朝他道:“祁可知,那女子所唱之曲,乃为溪与夫人初见之乐。” 他这是道明了,那郑氏姑子怕是有意盗了周如水的曲了! 闻言,南宫祁实是有一瞬的怔愣。他何其聪慧,只明白了这一件事,许多先头想不通的理不顺的便都通通寻着了出路。他原还以为,那郑氏是自知配不上他,遂退而求其次,选了刘铮那厮以求稳妥。到如今才知,原来从一开始,他或许便是块踏脚石了! 这般一想明白,甚么情呐,爱呐,求不得呐,一时都被卸去了一旁,他只觉胸中沉沉不得劲,更多的,还有被欺瞒哄骗为人做嫁衣的悲愤! 一瞬间,南宫祁原还嚼着的懒散笑意便都僵在了嘴边,他双目发红,眸中分明有泪,却硬生生未落下。梗着脖子仰起头,双肩不自觉的耸动了一阵,忽然,一拳便打在了自个膝上,咬牙说道:“实则齿间动摇欲落之时,吾便知,今日毒苦,皆因往日因果报应事!” 说着,他终于垂下脸来,猛灌杯中酒,怅然大笑道:“罢了罢了,落了牙又何防?便是落光了吾这口牙,吾亦是丈夫,亦能高歌长啸!” 言至此,他已是举杯站起身来,大步走入了院中。他就在这群山万豁之间,就在这夜幕篝火之中,坦坦荡荡地张开嘴,落落大方地露出了缺失的牙。他朗声高唱道:“世事茫茫,光阴有限,算来何必奔忙!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 他发自肺腑地,在这巨大的压抑中狂吼出了长啸之声。这长啸声,是嘶喊,是悲愤,也是他身为士族贵子与身俱来的傲气与自豪。他就站在这院中,俯仰屈伸,旁若无人,像是惊了梦,又似是断了情。率真至极,亦洒脱至极,使之山鸣谷应,惊动无数飞鸟,更也叫人热泪盈眶。终于,长啸声罢了,南宫祁双拳紧握,就立在月色当中,放声恸哭。 夜色寂静,火光摇动,他面上的泪水也被染上了猩红色,一闪而过,显得朦胧而不真实。周如水原是懒懒靠着凭几,如今看他如此,不由也生出了几分心酸之情。 恰彼时,王子楚已吃饱喝足,再也顾不上凑热闹了。小童点着头,靠在周如水怀中,直是打起了瞌睡。周如水只微微一动,他便瘪瘪小嘴,搂得她更紧。遂她索性抱着他起身,送回屋去。待再出门,不觉,便盯向了不远处屋檐下正摆着的凤首箜篌。 这凤首箜篌,龙身凤形,连翻窈窕,缨以金彩,络以翠藻,十分的华贵精美。是周如水平日无事之时,与王玉溪探讨音律所用。 如今,听过南宫祁长啸,再听他放声恸哭。男儿之泪,便是大气豪迈,也是悲辛无限,使人心酸。她不免就感同身受,又有怜悯之情,脚步一顿,便就循着自个的心意走去檐下,将竖抱于怀中,白嫩的指腹触在弦上,两手齐奏,奏响了当日她与王玉溪初见之时,南城门前那一曲岂不怀归。 “昔吾往矣,日月方除。曷云其还?岁聿云莫。念吾独兮,吾事孔庶。心之忧矣,惮吾不暇。念彼共人,眷眷怀顾!岂不怀归?畏此谴怒。” 她悠悠唱着,既婉转,又动听。只是当日,她如是从血海中踏回这世间,她绝望无助,无依无靠。却如今,她有了依靠,有了自个的家了。 曲调声阵阵,如是昆仑玉碎,空灵纯美。又更是浑然大气,响遏行云。却偏偏,这一次,她的曲调之中少了当日的悲,亦少了当日的凉。她终于从血海中走向了这尘世间,就站在这高山之巅,携一人之手,看这脚下这万家灯火,看她周氏这疆土。这疆土之上有成千上万活生生的人,他们是她周氏的臣民,是她周氏赖以依仗的希望。更这疆土之上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