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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酸,才小声禀道:“女君,来给您量衣了。” 她是帝姬,非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便是自个的嫁衣,也是一针一线都不必多费心思的。自有仆婢费心,为她绣最美的罗裙,最巧夺天工的红衣。 却这又如何呢?她终不过也成了棋子。在君父的唇齿之间,轻轻交付给了旁人。 第161章 孤光点萤 蠡壳窗半开着, 凉风阵阵, 有点冷,心却燥。 殿中还点着盏八角琉璃宫灯,周如水轻挽广袖, 皓腕在烛火的映照下透着莹润的光。 因着周王的御令,华浓宫宫门四闭。公子詹日日前来都入不得门, 这次第,能入得门来的倒只有谢姬了。 谢姬既代掌后廷宫事, 周如水的婚事定了她便该照拂, 便该为周如水备嫁, 遂她入得门来, 毫不叫人意外。 许是近日谢府噩耗连连,又方产下皇子不久,谢釉莲看着比往日里又清瘦了许多。她款款走来,身后跟着俩岁长的嬷嬷, 一众的宫人皆低眉顺目,颇是噤若寒蝉。 周如水望着她走近,坦荡荡,并未说甚么, 也未迁怒,她沉默着上了前来,展开双臂,由着伺候。 她不言语,谢釉莲亦尽着庶母的本分守着。静静坐去了一旁, 环视殿中,轻抿了口茶。 这一看来,她只觉周如水往日里实在得宠,便是她入宫以来宠冠后宫,也未见过比周如水的妆奁中更为精美的珠玉玳瑁,宝石琳琅。 彼时,妆台铜镜中映照着周如水面无表情的脸,她也实在是美,春日里的桃花能有多美,她就有多美。 看着这般的周如水,谢釉莲心中原有的奚落之言都不自觉地尽数吞回了肚里。她本以为她恨极了周如水,她妒她恨她,恨透了周家人,甚至于,将对周沐笙的怨愤都毫无收敛地转嫁到了周如水的身上。她更曾因谢永清的死,因她的执念落空,恨不得叫周如水血债血偿。 却如今这般看着她,谢釉莲只觉那妒很淡,那恨也很淡。似乎随着父亲的死,随着她亲手以最屈辱的法子将谢靖逼死,叫他死了也入不进谢家祖坟后。她的心便由恨到空,连感知都淡了。 她更恍惚地觉着,如今的周如水便如往日里被逼入了尽头的她,是世间最易脆的琉璃,稍稍一碰便能风崩瓦解,实再提不起劲来再伤再恨。 遂她的目光微微眯起却无往日的凌厉,她看着周如水,直过了一会,才极慢地说道:“兕子你可还记得,你髫年之时,曾在乞巧节上祈愿,道是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人终为眷属。”言至此,她亦一笑,笑中多是莞尔,又有嘲弄。一顿,才继续道:“彼时娄后便问你,小小年纪怎晓这般许多?不想你道,求而不得苦,织女牵牛苦,太苦,苦叫人怜。” 她话音温柔,叫周如水微微一讶,慢慢抬起了眼来,眸光微淡,淡淡魅惑,淡淡忧愁,静了一瞬才接过话来,道:“彼时母亲不懂我心,只道人生在世,莫对尘埃落定之事多有痴妄。”说着,她轻一挥手,挥退了左右的宫人,眸光灼灼,看向谢釉莲问:“庶母此言何意?” 话中已带了刺儿,不经意便能伤人。 这次第,她冷漠些许,谢釉莲却始终含笑,墨黑如缎的发髻间珠光宝气,撇了撇嘴问她:“这宫里宫外谁又不苦?”说着,便勾了下唇,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的思绪,话音幽遥,“我亦曾年少,后头悲从中来,所有的杏花微雨都只剩了关山阻隔。遂,我无心嘲你。” 她无心嘲她,却周王所嘱在前,无处可避,顿了一瞬,终是直白盯住周如水,照本宣科道:“魏公子擎不失为良配,你便认命罢。” 再过几日,魏使北来,周魏就将签定盟约。彼时,周天骄便将自宫中发嫁,随魏公子擎一道启程往魏。 “认命?”周如水看她一眼,眉头微皱,睫毛轻颤,如是悄然落幕的夕阳,叫人心都生出苍凉。她的声音更淡,仿是没了情绪,“我因何要认命?我自幼便觉一话有趣,是一老叟言‘余患赤目,或言不可食脍。余欲听之,而口不可。’” 说着,她轻轻拂了拂广袖,袖笼中幽然的冷香淡淡飘散,八角琉璃宫灯中微红的火光仿佛蹿进了她的眼底,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一道弧度,很轻,却已足够动人心弦,她道: “你眼中甚若一切的富贵权势,在我看来不过是蜗角虚名,蝇头小利。我之所念,便如那老叟,余欲听之,而心不可。” 秋意渐深,叶已泛黄。窗外不复旧景,终现了凋敝。 此情此景,催人泪下。周如水悲从中来,却是笑了。 这笑嫣然,坚定,更透着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孤绝。她盯着了谢釉莲,如是不服输的冬梅,极轻,极是平静地继续说道:“你不懂我,君父亦不解我,你们都不知,我便是死,也要葬在吾周的山河之上。” 她曾听有一话,道是人之艰难处,多从贪恋处见。 遂或因她的贪恋太多,才生了近日艰难。 只她心中坚定,旁的富贵权势,旁的儿郎广土,她不稀罕,望也不愿多望一眼。左不过不做这帝姬了。再不济便是末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便到死,也仍要死在这周土之上。 周如水话音掷地,谢釉莲便是一凛。她静静地盯了周如水一瞬,扭头,便疾步出了殿去。那步伐太快,仿若落荒而逃。 实然,谢釉莲是愕然的,这愕然中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或是庆幸。 她原本以为,周如水与她是一样的。她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同被家族大利逼进了犄角旮旯。却结果,她满腹恨怨,周如水却未有。周如水有的只是坚定,坚定到死亦无惧。 这无惧,才真叫她惧怕,既讽刺着她往日的胆怯,又给了她难以言说的奢想,若是当初,当初…… 今时周国春旱严重,干涸缺水。前岁彭泽大饥,便可见其厉。 周国如此,北境外的蛮人遭灾更甚。北境之外,田土龟裂,过半的草原都干枯而死。遂天灾为**推波助澜,蛮人六大部族皆因断炊,众用不足。又见秋冬将至,便一拍即合,再起了盗边之心。 遂战报连连传入宫中,北境战事僵持不下,蛮贼不死不休的架势远甚当年。更周国这头,明明算着蛮人荒饥无粮不可久战,却哪想才只消停十日,又是一场猛攻。蛮贼丝毫未有退却,兵卒更竟未有受饥之相。 这般纠缠不休的战事叫周国的天空都似笼着一层黑云,四下各郡,也因战事哄抬起了粮价,各地粮商囤积居奇,粮价一日甚过一日,逼得各处府衙急急压制。 周王的脸色一日黑过一日,治粟内史赶急赶满地整理着春夏各郡上报的租税钱谷盐铁收支,少府也不得闲,正想着法子挪出一部分府库金银